這世間,有很多種活法:
有的人無人可倚仗指引,永遠活在探索里;
有的人擁有各種資源卻不知所求為何,永遠活在尋找里;
有的人聽別人的話過一生,活在指定的軌道里;
有的人踩著別人的腳印過一生,活在別人的影子里……
小青,屬于第四種。
五百年道行的小青,姿容妖冶,媚眼如絲。她不諳世事,與相伴五百年的姐姐白素貞,早已形影不離。
千年蛇精白素貞,婷婷立于船頭。與小青笑語之間,白素貞看中了老實人許仙。同船細語,書生送傘,登門取傘……一切都進展順利。窺見姐姐與許仙溫柔纏綿,小青以為,情不過就這么簡單。
有一種游戲人間正如小青,本對于情愛并無欲望,只是享受與人演戲的快樂,她在模仿姐姐的過程中讓許仙淪陷,如絲媚眼卻帶著無謂的笑意旁觀。百無禁忌的小青不知人間禮數規約,只是有樣學樣,也想體驗一把情的滋味。
這樣的小青是危險的。她有天生嬌媚的容顏,有著從姐姐那里學來的百般溫存,卻沒有一顆恒常的負責任的心。她只顧體會自己的感受,對于被她糾纏的對象其實一點都不在意——端午節夜,許仙被現出原身的小青當場嚇破膽,小青醒來后聽說許仙已不可救,連看都不多看許仙一眼,干脆利落地建議姐姐重新找個人家來過。
可卻也不能說她完全無情,縱然知道昆侖山千年靈芝有南極仙翁的仙鶴守護,她雖道行不高,還是追隨姐姐同去涉險;縱然知道仙鶴是蛇的天生克星,曉得自己不敵,她還是勸姐姐拿了靈芝先去救人,她自己來斷后。
本色行事的小青,畢竟是不諳世事的蛇精,她沒有太大的野心,對感覺好奇的事物,體驗一下,吟吟一笑過后也就不再糾結。
“你有的,我也要有!”這是小青們生活的唯一指引。她看到的永遠是別人的擁有,以身邊人為參照標準來規劃自己的生活。她過得那么忘我,以至于不記得自己的獨特之處;她過得如此認真,以至于連那看不懂的眼淚也一定要一模一樣的一份。
小青趴在姐姐肩頭,很努力地眨著眼睛,想擠出幾滴眼淚,卻始終是徒勞。姐姐幽幽地說:“當你覺得自己什么都只贏不輸的時候,怎么會哭呢?”
此時的小青,剛剛擾亂了法海的定力,又險些成功地誘惑許仙。她發現了自己的妙處,發現就連姐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做到;發現這個世間原來人人都是沒有定力的,包括姐姐眼中的老實人許仙和本應敬而遠之的法海和尚。
這些發現簡直顛覆了她以往的觀念,她喜不自勝,覺得自己終于可以不必再聽姐姐的話。
當小青覺得自己做什么都只贏不輸的時候,她以為她掌握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可是,為什么她沒有姐姐眼中那樣晶瑩的淚呢?
小青不懂,這世間真正的玄機,并不在于一個人有多大能力,而在于可為而不為,和明知不可為而依然為之。
千年道行的白素貞,風情萬種,善解人意。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媚惑無數眾生,包括老實人許仙和法力高深的法海。然而她并沒有這樣做。她選擇守著老實人許仙,做個本分的賢妻——這便是可為而不為;
千年靈芝生昆侖,南極仙翁的仙鶴守護,她明知此去險阻重重,為救許仙依然愿犯險前去——這便是明知不可而為之。
世事并非總如人愿,能做到可為而不為,便是定力可欽;
能做到明知不可而為之,便是大勇可敬。
這世間并非沒有定力堅定之人,真正的定力在于自覺把持自己,而不是輕易試探他人。
小青走出紫竹林,歷紅塵世事變遷,觀人間浮華百態,卻未曾悟透姐姐言傳身教的點化。白素貞守人間規則行事,體驗人間的牽絆和約束,七情俱全而化為凡人。她的淚,是為祭奠從前紫竹林的自在時光,也為難舍與小青五百年來的情誼。單純的小青,又怎能體會到這么多。
水漫金山寺。白素貞拼著帶孕之身與法海斗法,一心一意要救出許仙。
寺內,許仙為讓法海放過娘子和小青,終于含淚答應剃度。
當小青終于找到五識受縛的許仙,她笑了,臉上有淚緩緩落下。
“你出賣了我們……”這時的小青,雖然不懂許仙是為保護她們才做出犧牲,卻也明白世事種種無奈,哪能事事都得償所愿?縱然姐姐以命相搏,換回的,也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老實人許仙,而是一個不再認識姐姐的呆僧。
姐姐一片癡心從此落空,呆僧許仙從此何去何從?
“你該和姐姐在一起的。”小青手起劍落,許仙墜入茫茫水波。
“我到世間來,卻被世人所誤。都說人間有情,可是情為何物?可笑連你們自己都不清楚。等你們清楚了,也許我會再來……”小青縱身躍入滾滾波濤。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