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部分為原文內容。
絕大多數人在會游泳之前都不想游泳。——《荒原狼》
讀完黑塞的《荒原狼》,一直想寫個讀后感,發現無從下手。
整個閱讀過程是一個靈魂對話的過程,也許喜愛本書都能在《荒原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并與之產生心靈共振。
要寫出一篇好的讀后感,太難太難。然而只有寫出一點內心的感受,才能體現出我對它的喜愛與崇拜。
我想,黑塞在本書中述說的是“人”的求索、解脫與自由……即使生而無奈,也愿意深刻地活在這世間。他承認個體特立獨行的生命價值,凡人可以浸淫于塵世修行,去讀懂凡間,進而實現靈魂的新生!
通向彼岸之門突然又為我打開,我越過天空,看見上帝在工作,我遭受了極樂的痛苦,不再抵抗世上任何事兒,不再懼怕世上任何事兒,肯定了一切,把我的心獻給一切。
《荒原狼》是一本值得一讀再讀的書,每句話、每段話都蘊含著韻味,充滿哲思、如通往真相的求索之路。
編者前言大概敘述了荒原狼哈里這個孤獨的男人,一個有意識把孤獨看作他的使命的思索者。
這讓我想起了羅丹的《思考者》,孤獨地思考著這世間的聲色犬馬以及生而為人的迷惘與意義。
他是一匹因迷路來到我們中間、來到城里、走進眾人生活的荒原狼。
這本書是哈里(荒原狼)的筆記,記錄了他內心與世界的沖突,他的愛與恨,他的愛與欲,他人格的分裂……
這些筆記意味著穿越地獄,穿過晦暗的精神世界的混沌,穿越時他時而充滿恐懼,時而勇氣倍增,他意在穿越地獄,欲與混沌抗衡,將邪惡忍受到底。
我喜歡荒原狼的思考,有著哲思般的頭腦。
他擅于發現這個世界的美,但是他立馬又會否定它。他喜歡痛苦的感覺多過喜悅。他認為快樂是庸俗而膚淺的。他總幻想著50歲那天用刮胡刀自殺,似乎受夠了生活的無聊。又偏向于喜歡思考死亡問題。
我是多么喜歡晚秋和冬天里幽黑昏暗的夜晚啊,是多么貪婪、多么陶醉地吸吮孤寂與傷感的情緒啊,當時也感孤獨,但極為享受,詩意滿懷……
隨后他發現了小冊子《論荒原狼的宣傳手冊——只為瘋人而作》,這就像一本荒野狼的自我簡介,是哈里孤獨的自白。
他有著狼性與人性的兩面,時而顯現,然而軀體只有一個,而靈魂可以兩個或幾個或無數個。
只有去思考的人,才能真正熱愛孤獨,并為此付出代價。對精神有追求的人甚至要遭受到極大的痛苦,以及對人性軟弱的無力感,一種抗拒,就像提線木偶般被拉扯著,或許只有在提線人突然放手的那一刻,自我意識才能出現。
萬物初始不是無邪與純樸,一切創造物,哪怕看上去最簡單的,已背負這罪責,已是多元的,被拋進成長的骯臟洪流中,永遠不再,永遠不再能逆流漂浮。通向無邪之路,通向未被創造之態之路,走進上帝之路是回不去的,而是向前,回不到狼或孩童狀態,而是繼續走,一直走向罪惡,越來越深地走進形成人的過程中……
每個誕生都意味著脫離宇宙,意味著限定范圍、與上帝分離、痛苦萬分地重新形成。重返宇宙、消除痛苦萬分的自性化、成為神則意味著:盡可能寬地拓展自己的靈魂,讓它可以重新囊括宇宙。
我特別喜歡這兩段話。我記得讀《鉆石途徑》的時候,我記得作者大概有這樣的意思:我們出現的時候還能連接本體,慢慢地我們開始沾染習性,我們從父母、從身邊的人學習到一些生存法則,于是我們分裂出了人格,與本體漸行漸遠。有些人還能分裂出很多個人格,去適應這個社會的需要。
如果我們本自具足,為什么我們還深感匱乏與孤獨?因為當我們和我們的本體失落了,我們就有了越來越多的坑洞與痛苦,我們急需外界的反應來填補我們越發擴大的坑洞,卻發現怎么也填補不了。
于是為了避免痛苦,慢慢地我們又走向了無意識,我們被生活推著走,焦頭爛額,害怕思考,隨波逐流,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快樂地生活在這世間。
我們從傷害我們的人身上學會了傷害別人,我們從欺騙我們的人身上學會了欺騙別人,我們從虐待我們的人身上學會了虐待別人……我們又是否反躬自省,我們怎么成為了自己最不喜歡的那種人?無意識使人類無法活出真正的自我,總在重復人世間痛苦的戲碼。
我們這可悲的、無力的人格,干盡壞事,卻從沒有對自我道德的審判。如果這個世界充滿了丑陋,那是不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過覺知與了悟因果的輪回。我們要在這種痛苦中循環嗎,輪回了一世又一世。
尼采說:所謂高貴的靈魂,即對自己懷有敬畏之心。
我們對自己都不夠敬畏,又如何學會敬畏他人,敬畏這個世界。
有的人雖然活到70歲,但他25歲就已經死了。之后就是沒有靈魂的、無意識地在這世間漂泊,找不到回家的路。
很多人評價這本書,都是覺得荒原狼像極了自己。那種內心的沖突,格格不入的孤獨感以及對自己人格兩面的矛盾,看不起人性,又留戀人世,渴望情欲的滿足……
直到哈里遇見了赫爾米娜,他靈魂的向導。赫爾米娜對他說:
我之所以討你喜歡、對你重要,是因為我對你來說是一種鏡子,因為在我內心有些東西可以回應你、理解你。本來所有人都應彼此是這樣的鏡子,都應這樣彼此回應、彼此滿足,可像你一樣的怪人就是奇怪,很容易入魔,他們在其他人眼里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讀不到,什么事兒都不再和他們有關。
難道理想是為了實現而存在的嗎?難道我們人活著是為了廢除死亡嗎?不是,我們活著是為了敬畏它,然后再愛它,正因為有了它點滴生命有時才紅紅火火一小時。
句句入心。我想赫爾米娜就是他的救贖者,一個懂得他的人,就像另一個自己。他最后殺了鏡像中的她。我想哈里從而真正的占有了她,就像分裂的自己重新整合一般。
哈里啊,我們為了回家得摸索著蹚過這么多齷蹉與荒唐!沒人引導我們,我們唯一的向導是鄉愁。
我記得阿瑪斯說過,活在世間但不屬于它。他們兩就是典型的例子,對死亡有深刻的思考,主動地選擇死亡,主動地選擇了重生!
或許我還沒到這種對人性的悲憫程度。活在世間的體驗總是豐富而讓人充滿期待的。但這種深刻的痛苦才會帶來人的反思與覺醒。
只有經歷了痛苦,人才會真正地去思索。所以痛苦是人通往靈魂的管道,是讓人得以有意識的階梯吧。
這種笑沒有對象,它只是光,只是明亮。當一個純粹的人經歷了人的痛苦、惡習、錯誤、激情和誤解并抵達永恒、抵達宇宙空間后余下來的就是這種笑。(不朽之人的笑。)
我深刻地理解荒原狼的是,他對自身人性的鄙夷,以及偶爾顯現的狼性的不安。人往往會被自我的基因或本能、被這個世界裹挾著走,所有光明的、黑暗的都集于一身。
似乎有過深刻思考的作者都不可避免的走向塵世修行的道路,我們都是一邊活著一邊思索著,不愿意再無意識地,隨著人性而非真理往前。
我想起了《月亮與六便士》的一段話,與此相似:
“我總覺得大多數人這樣度過一生好像欠缺點什么。我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卻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渴望一種更狂放不羈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
我那時還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著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惡里也找得著美德。
之后哈里遇到了魔幻劇院的廣告,他循著蹤跡,渴望走進魔幻劇院。
“魔幻劇院”:不可人人入內——并非為每個人開放。只—為—瘋—人!
他就是一個瘋子。
終于他走進魔幻劇院,走進帕伯羅的小劇場里,有無數的包廂門,就像人類在出生之前,選擇進入哪一個門,開始一段塵世的歷程,如果你的靈魂不夠純粹,你就會帶著你前世累積下來的人格,走進新的人生,用舊的有色眼鏡……
所以要摘掉舊眼鏡,就先要走到衣帽間,在鏡子面前殺死一個個自我(人格),滅掉多余的鏡像自我。
就如本來完整無缺的你,在一世一世中碎裂成無數個自我。進入無數的劇院,經歷無數個不同的人生……
一個個平行世界里的你,是你又不是你。
想起電影《彗星來的那一夜》,你會殺死哪個世界的你,你又想成為哪個世界里的你呢?
您也知道人由許多靈魂,由許多個“我”組成 。如果個人表面上的整體分裂成這么多的形象,那么他往往被認為是瘋子,科學為此發明了精神分裂癥這個術語……
因這個錯誤,許多人被認為是‘正常的’,是有很高的社會價值的,但他們其實是不可救藥的瘋子,而反過來有些人被認為是瘋子,而實際上他們是天才……
我一直記得《美麗心靈》里,那位數學教授,他看到了他的兄弟和小女孩,他們一直存在在他的世界里,而其他人卻看不到他們兩。然而他被判定是精神分裂者,或許他只是站在平行世界中間的天才呢。唯有有智慧的人才能在兩個世界中共存吧。
對那些經歷了“我”的瓦解的人來說,我們告訴他,他可以隨時把這些碎片以任意順序重新編排,因此而獲得生命游戲的無窮無盡的多樣性。像作家用幾個人物創作戲劇一樣,我們用我們分解的‘我’的形象不斷組成新的組,這就有了新游戲和張力,有了永遠更新的局面……
我想起了尼采的永恒輪回說。在《命運和歷史》中,尼采就把這個無始無終的、永恒變化的宇宙比喻成一架巨大的鐘。他寫道:“時針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走著,為的是在12個小時以后重新開始它自己的旅程。于是,一個新的世界周期又開始了。”
你的每個形象就像一顆顆小棋子。可以和任何人在小棋盤上構成一個世界。就像劇本一樣,安排得好好地。
然而
所有的棋局遠看都差不多,都能看出同屬一個世界,受同一源頭影響,但每盤棋局都是新的。
是的,我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或許我們人類都是一個共同體,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一切不過是個循環,少了一個小小的齒輪都難以運行。
哈里打開了魔幻劇場里的一扇扇門,看到了不同世界里不一樣的選擇與命運,像歌劇里的一幕幕劇目,人生的劇本,或重新經歷了一次青春的愛情與欲望,殺死借自己之手而死的赫爾米娜……
再回到現實中,荒原狼明白了生命的一切,明白了它的無意義,也明白了那十萬塊生活的棋子,愿意再次品嘗下棋的痛苦,穿越內心的地獄。
或許生命的意義就是如此。
這里又想起印象深刻的一部日本動畫《輝夜姬物語》:
輝夜姬是月亮上的人(天國),她來到人間,經歷了人世間的一世,又因為痛苦偷偷祈求回到月亮,然而她后悔了卻無法收回這個小小的祈求。等到真正要離開她生活的人世間,遠離撫養她長大的家人……她才體驗到“生而為人”的可貴。久久舍不得離去。她就要回去那沒有憂傷的極樂世界了,但她卻依舊舍不得這塵世間,縱然有苦有悲,卻有真正的真情。她憶起了之前在月宮上看到的一位女子,那個一直望著遙遠的地球的女子。
太宰治說: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這世上雖有痛苦、有離別、有萬千的無奈,而我們都不愿意離開。
最后哈里說:
我終究會把棋子游戲玩得更好。我終究能學會笑。帕伯羅在等我。莫扎特在等我。
學會笑,不朽之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