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這個清雋的少年,他“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渾身上下散發出些些貴氣,白T恤加白短褲,衣衫勝雪,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現代的少年,很難想象,他已有兩年的時間沒有上學了,兩年時間,他日日夜夜都在打游戲,有一次,媽媽想勸一勸他,被他一把推到門外,額頭撞在門框上,鮮血淋漓,他亦視若罔聞。
初來見我,小明的主訴是抑郁癥狀,他表現出很配合咨詢的樣子,其實是情感隔離很嚴重,整個咨詢的時間,小明都在不停的講話,他博學強記,見多識廣,話題很多,社交話題一旦打開,就等于是拒絕打開自己,連續兩個月的時間,小明都處于對情緒感受完全回避的狀態,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受到孩子的脆弱,他其實是一點點挫敗都經受不起的,所以他先發制人,用他的知識來戰勝我,他以為先挫敗了我,就可以保護他自己。雖然整個過程中,我的感覺并不舒服,但是我并沒有去跟他辯論什么,于是他換了一個策略,開始講述他在學校的輝煌歷史,關于學習的,關于戀愛的,關于全國青少年發明大賽的,他是如此的優秀,以至于這樣的事跡,又講了很久,當他終于能夠在我的咨詢室里大哭,已經又是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高中生所看重的,莫過于是同窗友情,小明曾經和兩個小伙伴一起制作火箭,但是兩人中途放棄,雖然火箭最后還是制作成功了,但是那次事件是結結實實的傷到了小明的心,為了防御自己的傷心,小明變得異常憤怒,憤怒又無出口,自然轉向內在,形成抑郁。所謂抑郁,其實就是自己打自己。
咨詢進行到這一步,孩子抑郁的前因后果已經很清楚了,抑郁的癥狀也已經消除了,但是,似乎距離核心,還是差那么一點點。 在接下來的幾次咨詢中,我們借助了沙盤游戲,因為沙盤游戲可以繞過意識層面的防御,直接呈現潛意識里的內容。有一次,做完沙盤,我問小明,你放入沙箱里的一個女孩,在做一個掩口的動作,你有什么事情是想說又不能說的么? 他矢口否認,他說,老師,你看錯了,她不是掩口,她是在做飛吻。然而,在隨后的一次咨詢當中,小明講述了他和小伙伴們制作火箭的過程,原來當時一共有四個人參與進來,在做實驗的時候,發生了一次爆炸,其中一名同學受了輕傷,退出了實驗,另外兩名同學害怕了,也選擇了退出。原來小明真正的困擾還不是他被兩名伙伴拋棄,剩下孤單一人,孤軍奮戰直到火箭制作成功,并拿到比賽的大獎。他的真正的負擔在于那名受傷的同學,雖然那是個意外,但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終究是因他而起。對多數人而言,扮演受害者必扮演被害者要容易多了,對于青少年尤其如此。 如果他們認為他們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這幾乎可以成為他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當小明平靜的把這件事情講完。我和他,不用交談,我們心里面已經知道了,這次爆炸事件所造成的影響終于過去,他將帶著他的“罪孽”前行,開始自己新的學習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