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流星（1935年）

青巖嶺的硝煙像塊浸血的綢緞，裹住了半輪殘月。林秋白跪在潮濕的巖縫里，犬吠聲混著湖南口音的吆喝，從山腰的竹林簌簌滾落。

"仔細(xì)搜！程墨陽的種肯定在附近！"

她解開灰布軍裝，將襁褓塞進(jìn)巖壁凹陷處。嬰孩左肩的胎記泛著淡青，像枚未長成的星子。刺刀挑破夜風(fēng)的聲響越來越近，林秋白咬破食指，在胎記上畫出顫抖的北斗。

"程家的火種不能滅。"血珠順著嬰兒脖頸滑落，在粗布襁褓上暈出七點梅痕。巖縫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她突然扯下頸間銀鐲，塞進(jìn)孩子的包被。

馬蹄聲驚起寒鴉時，賀守義正在祠堂后門燒紙錢。黃表紙灰沾在他補(bǔ)丁摞補(bǔ)丁的粗布衫上，像落了一群垂死的蝶。三日前國軍來征糧，他親眼見著流彈打穿了懷孕六月的妻子。

"造孽啊......"紙錢盆里突然傳來異響，他轉(zhuǎn)頭就看見個裹著軍裝的襁褓。嬰孩不哭不鬧，黑葡萄似的眼睛映著盆中余燼，左肩的血痕正滲出微光。

山腳突然炸開一聲槍響。

棗紅馬嘶鳴著沖上陡坡，馬上的人影在月色下?lián)P起馬刀。林秋白束發(fā)的紅繩早已散開，烏發(fā)在硝煙中翻卷如旗。她故意讓馬刀撞上山石，迸濺的火星點燃了路旁茅草。

"共匪往西跑了！"

追兵的火把匯成流螢，朝著相反方向涌去。賀守義抱起嬰孩時，發(fā)現(xiàn)他攥著半片染血的《九章算術(shù)》。泛黃的書頁間夾著片炮彈皮，上面刻滿鬼畫符般的算式。

祠堂梁柱突然震顫，瓦片撲簌簌落下。賀守義摸到銀鐲內(nèi)壁的凹凸，就著月光細(xì)看——這哪是什么首飾，分明是幅微雕的《山河社稷圖》。贛南群山的溝壑間，竟綴滿細(xì)如蚊足的星斗。

"轟！"

東南方騰起火光，把祠堂照得亮如白晝。懷中的嬰孩突然啼哭，賀守義瞥見銀鐲在墻上投出光斑。那些星斗不知何時連成箭頭，直指后山廢棄的炭窯。

犬吠聲去而復(fù)返。

賀守義扯下供桌上的黃幡布，將孩子捆在胸前。神龕里的土地公笑得慈悲，他抓起給夭折兒子準(zhǔn)備的紙馬，咬破手指在紙馬額頭點了睛。

"駕！"紙馬迎風(fēng)而起，馱著帶血的黃表紙沖向山澗。追兵的火把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子彈追著翻飛的紙錢，在夜空中劃出猩紅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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