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母親對于我來說,大多數時候僅僅只是個符號。11歲就離家上學的我,很早就對家的概念變得淡漠,母親只是偶爾縈繞在嘴邊的詞匯。然而我清楚地知道,母親總是在每一個周末都在盼望著我的出現,甚至這種等待一直延續到現在。
? ? ? ? 就這樣,在等待與被等待之間,在期盼與淡漠的感情交織之間,轉眼就是20多年的光景。在這20多年間,我回家的次數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慢慢變少。因為我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安慰著自己的自私,潛意識里總是輕描淡寫地認為,母親并無大病,身體很好,家里的兄嫂們會照顧的很好,更何況孫子們也大都娶妻生子,四世同堂的歡樂足矣讓她老人家心寬體胖,無憂無慮。
? ? ? ? 然而我錯了。母親日夜牽掛著的,依然是我。
? ? ? ? 2008年的春節過后,從老家傳來了母親因腰椎疼痛臥床不起的消息。我竟然沒有一種趕快回家探望的沖動,只是指點幾位兄長怎樣陪母親看病治療云云。就這樣,過了大概一個多月。突然有一天晚上,二哥給我發來短信:母親病危,你做好思想準備……
? ? ? ? 那個時候的二哥是個從來不發短信的人,他改變習慣的做法,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母親的確病重,想看我最后一眼;二是兄長們已經厭惡了我對母親的淡漠,不愿和我通話。
? ? ? ? 猛然間,我的內心深處醍醐灌頂般徹底得以頓悟——多少年曾經被淡忘了的母親,依然那么堅決地牽掛著千里之外的兒子,而我自私的心里竟然一直漠視著母愛的存在。這一切,突然變得如此真實,又是如此的脆弱。懂得珍惜的時候,又要面臨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失去。
? ? ? ? 不容多想,我真實地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包括受之父母的身體,包括極具愧疚的心靈……
? ? ? ?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昏迷很久了。母親的床頭圍滿了前來做最后告別的親朋和家人,他們甚至已經開始張羅著母親的后事。
? ? ? ? 當我急切地呼喚母親,并報上自己乳名的瞬間,母親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久久不愿松開。那一刻,我淚如涌泉。
? ? ? ? 親友們告訴我說,母親自從生病臥床后,有了高血壓的癥狀,前幾天突然摔了一跤,病情加重,醫生說恐怕過不了這幾天了。我試著和母親說話,隱隱約約間聽母親念叨著“太吵了……”記得母親平時就喜好清靜,突然之間身邊圍聚這么多人,又都在七嘴八舌地談論著如何料理后事,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了啊!于是,我善意地勸走了親朋和家人,給自己和母親一個親近的空間。
? ? ? ? 我輕輕撫摸著母親的白發,認真地端詳著母親的臉。不知什么時候起,母親布滿皺紋的臉已經變成了古銅色,深深的褶皺處因此顯得異常慘白,還有那顯示蒼老的褐色斑點、塌癟的牙床……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鮮”。因為,這張飽經滄桑和風雨的臉,我竟然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正視。年近80的母親和年近不惑的兒子第一次的親近,被命運安排在了她的彌留之際。
? ? ? ? 漸漸地,母親開始能和我談話交流了。她總是在追問我的妻子還有孩子什么時候能過來,和她見上最后一面。我半開玩笑地說,我是故意沒讓她們過來,是想讓您還有個盼頭,不至于這么快離開我們。
? ? ? ? 在母親身邊的日子里,我一直陪伴在她的床頭。由于母親下不了地,端屎把尿都得有人伺候,固執的母親寧肯不吃不喝,也不愿讓我們做這些事情。為此,我與哥嫂們把母親“批斗”了一次,母親只好答應進食,但只答應我和嫂子們可以全方位伺候。對我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榮耀?
? ? ? ? 幾天之后我將要離開的時候,母親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我知道,母親怕再也見不到我,于是俯身親吻著母親的臉頰,請求母親多活些日子,讓我,我妻子,還有年幼的孩子都有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第一次,母親第一次這樣直白地表示對我的不舍,也是第一次沒有出現在送我的人群之中。我不知道,今后還能不能看到母親送別的背影……
? ? ? ? 如今,母親已經去世快9年了。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母親最終撒手人寰,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無奈。唯一遺憾的是,我最終沒有能夠看到母親彌留之際的最后一眼。
? ? ? ? 現在想想,假如趁母親還在的時候,送母親一束鮮花,認真地端詳并親吻一下母親的臉,真心地為母親洗一次腳,耐心地與母親說一小會兒話,或許也就不會遺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