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城市的喧囂,汽車熱氣帶來的煩躁,都被隔絕在這條街之外。
這條街沒有名字,小小的,窄窄的,在高樓大廈的夾縫中艱難地呼吸著,但那些小小的店鋪,卻沉默而無聲地帶來生氣。
我是一個旁觀者,有幸在旅途中路過這里,與這里的每一個人,每一家店鋪,每一個故事,有一場靜默的邂逅。
蘇栗—黑白空間
當我推開店門,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店內的景象時還是吃了一驚。
黑白空間,當真不負其名,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如同投射在現實中的黑白照片,黑色的桌面向桌角蔓延出流暢輕快的線條,在白色的地板上如墨色暈染開來。白色墻壁上掛著數張畫作,素描的黑白沉靜,家具少了時間的沉淀,多了現代的時尚。這店中唯一的色彩,除我之外,只有店主,那個名為蘇栗的年輕女孩。
這真的是個年輕的女孩,一頭栗色的長發垂在肩頭,發稍末端微卷翹起,幾縷較長的鬢發被別在耳側。身著白色襯衫,大氣簡約的花紋從胸口蔓延到背部,領口和袖口也都有細致的花紋勾勒,撩起到手肘的布料下是白皙的皮膚,黑色的長褲顯現出女孩挺拔的站姿。
當我推門時,門框上的風鈴微搖,發出清脆碰撞聲。年輕的店主小姐沒有回過頭,提筆的手也沒有絲毫凝滯,只有響起的悅耳的聲音證明她知道客人的到來,“抱歉,請稍等一會可以嗎?”
“好的。”我并不在意時間問題,放輕腳步向前站到蘇小姐身后。她在畫一幅感覺有點復雜的畫,襯布配上罐子,還有幾個水果有意無意地散落著旁邊。我聽著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她手腕不動而手臂動,排出細細密密的線條。整幅素描在我看來已經接近完成,她的視線時不時從畫上移到實物上,有時動作也會隨之停頓些許時間,隨后繼續那沙沙的聲音。
她并沒有讓我等很久,將罐子排完一次線后停下,將鉛筆放在筆袋里里裹好,從旁邊的盒子里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擦手,轉過身面帶微笑地看著我,“抱歉久等了,請問您是來看畫的嗎?”
“哦是這樣的,我就是路過,想來看看有什么。”我這樣說道。“哦,那請隨意觀賞,我可以為您介紹這些畫……給。”蘇小姐將餐巾紙放進垃圾桶,抬起頭目光掃過這些畫,帶著些許滿足和欣慰,回身接了兩杯水,遞給我其中一杯。
“謝謝。”我接過水輕抿一口,恰到好處的溫熱。“那能先為我介紹一下這幅畫嗎?”我指向那幅接近完成還夾在畫板上的畫,“這幅畫蘇小姐應該用了不少時間吧。”“其實并沒有,今天才開始畫的。”蘇小姐笑了笑,“不用叫我蘇小姐,叫我栗子就可以了,街上其他人都這么叫我的。”“哦,栗子……算了,我還是叫你蘇小姐吧,是在叫不慣。”我苦笑一下,接著說,“我對藝術也沒什么了解,這個……您能賞析一下這幅畫嗎?”
“哈哈,我還沒試過自己賞析自己的畫呢,不過這樣也是很有趣的。”蘇小姐撩撩耳邊的頭發,“從實體上來看,整幅畫中最深的在罐子下部的陰影里,而最亮的地方自然是罐子的高光。”她怕我聽不懂,細心地指了指,“但是在我整幅畫中,最亮的卻是這塊布。”
“為什么?”我疑惑地問出口,“素描不應該是完全照著實物畫嗎?”“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的老師告訴了我一種全新的概念。”她眼中閃過驕傲和感激,繞到我身后,帶著些涼意的手撫上我的雙眼,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閉上眼睛,然后,現在重新來看這件實物。”她松開手,我睜開眼睛,在看到那三步外擺放的物品時,一瞬間,我覺得最亮的是那塊布,那么亮,奪取了我所有的視線,我眨眨眼,再仔細看去,最亮的卻是那塊高光了。
“沒錯,就是這樣神奇。”她站到畫架旁,“誠然從理論和現實來講,這塊高光是最亮的,但是,我的第一感覺卻是這襯布才是最亮眼的,我相信你也感覺到了,這就是我的老師教我的,畫素描要畫出真實,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感覺。”她喝了一口水,“我想你也知道,中國畫和西洋畫最大的區別是什么?”
“中國畫寫意,西洋畫寫實。”我脫口而出,這種基本的理論也是知道的。“是的,而我在老師那里學到的,是兩者的結合,用西洋畫的寫實畫出中國畫的意向。”她眼中盈滿了驕傲,閃著令人心動的光,“所以我感謝我的老師,他教會了我用另一種名為黑白的視角看世界。”
我望著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黑白空間,是她看世界的方式,也是她眼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