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權斗/懸疑】最后的漢歌 | 迷瘴卷(20)

馬謖潛心經營數年的成都府,幾乎在一夜之間徹底崩塌。

已經在蜀郡太守府里蟄伏了十數年的楊儀,終于在諸葛亮和馬謖帶領南征大軍離開成都之后,帶著他埋藏心底多年的不甘、委屈以及滿腔的憤怒,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楊儀先是輕而易舉地降伏成都尉李盛和城門都尉劉成,控制了成都府兵權,隨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成都令范恒和成都丞馮綸兩個馬謖最為倚重的部屬。蜀漢朝野大部分的有識之士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一場更大的風暴早已是山雨欲來。而楊儀也憑借自己的霹靂手段,一時名震益州大地。

“威公,可真有你的!短短的幾天,就把他馬謖的大本營給掀了個底朝天。等著吧,過兩天廷尉府便會派人來審問范恒和那個什么馮綸。等把他們兩個打發了,我就給陛下上書,推舉由你來做成都令,掌管京畿民治和城防。哈哈哈哈。威公,到時候你可要好好干啊?!鄙鋱杂H熱地拍拍楊儀肩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楊儀卻把局勢看得更為透徹,他明白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他向射堅一拱手,應道:“太守大人,現在還不是該咱們慶賀的時候。馬謖雖然隨軍出征,可是這成都城內還有蔣琬、吳懿這兩個諸葛亮的親信奉命鎮守。他們兩個一文一武,位高權重,若真想要營救范恒出獄甚至給他官復原職也不是毫無可能。夜長夢多,還請太守大人您三思。”

“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鄙鋱赞垡晦巯掳蜕舷∈璧暮殻l頻點起頭來?!澳敲赐滥阒?,我們該當如何是好呢?”

“依下官所見,當務之急乃是快刀斬亂麻,速速將此事做個了結?!睏顑x面露兇光,揮手做了一個斬殺的動作。

“哦?具體怎么辦,你來說說?!鄙鋱悦靼讞顑x一定已經有了成熟的想法。

“首先,您馬上親自給中郎大人寫一封書信。請他代為向陛下上書陳奏,讓我立即以蜀郡郡丞的身份兼任成都令,并且由我來主審范恒、馮綸施行苛政一案。范恒之罪,罄竹難書,我定要用他的項上人頭來給成都百姓一個交待。等他們兩個一死,此案便成了鐵案,縱使蔣琬和吳懿有通天之能到時候也無可奈何了?!?/p>

“好!威公處事果決,不枉我在郡府里悉心培養多年。”射堅點點頭,臉上頗有贊賞之意,“我這就去中郎府找我的兄弟去?!?/p>

射堅帶著幾個從人匆匆趕到中郎府。見到射援,果然按照楊儀的建議添油加醋地陳說一番,請射援早做決定,殺范恒以安成都百姓之心。射援直聽得臉色發青,怒火中燒。

他如今是諸葛亮親自舉薦的留守大臣,說話分量自然非同小可。他惱怒范恒為官兇殘暴虐,魚肉百姓,因此在后主劉禪面前更是義憤填膺。劉禪見射援這樣氣憤,又看看范恒的罪狀的確是罪不容誅,當即便同意了射援所請,讓楊儀來兼任成都令并立即主審此案。

范恒擔任成都丞十數年,為人冷酷嚴苛,處事不擇手段,被成都百姓戲稱為“成都之狼“,所犯罪責累累,萬難饒恕,實在是不死不足以平息民憤。連楊儀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想要誅殺范恒居然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他在公開審理宣判之后,當即命人將范恒拖到鬧市斬首示眾了。

誅殺范恒的時候,成都百姓扶老攜幼,奔走相告,一時間竟然萬人空巷。就在距離刑場不遠的一處土坡上,一個身穿素衣的婦人將手里的一串紙錢迎風燒化,她正是黃路的妻子黃夫人。黃夫人冷冷地望著范恒身首異處、血濺五步后,這才俯下身來面對著身旁的幼子小黃皓,問道:“皓兒,如今惡人范恒已死,你告訴娘,爹的仇人還剩下誰?”

小黃皓咬著嘴唇,顯得極不情愿卻又無可奈何:“回娘的話,爹的仇人還剩下馮綸。”

黃夫人重重地點幾下頭:“這才是爹娘的好皓兒。”


處斬范恒之后,楊儀打算按部就班地除掉馮綸。

他和馮綸之間,其實并沒有多大冤仇。憑馮綸的資歷和官職,本來也絲毫難入楊儀的法眼。只可惜,楊儀雖然才能卓著,心胸卻并不如何寬廣,去年龐府外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始終是他心頭最引以為恥的傷疤。他無論如何不能容忍,像馮綸這樣一個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才只是一個部衙主記室的小人物,居然干成了自己都沒有辦法干成的事情,逼得女賊青龍奪路而逃。他在心里左右交戰了幾番,終于下定決心要眼不見心不煩,殺掉馮綸來平息自己的怒氣??墒鞘碌脚R頭,楊儀才發現,這竟然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因為,他找不到馮綸的任何罪證。甚至就在馮綸被捕的第二天,成都西城的百姓就自發地來到總府衙門外,為馮綸擊鼓鳴冤。

就在楊儀一籌莫展的時候,丞相府長史蔣琬和蜀郡都督吳懿的書信也已然到來。二人在信中都說馮綸乃是有功之人,如楊儀沒有實證還請速速放人。吳懿和蔣琬都是一言九鼎的重量人物,楊儀萬不愿在和馬謖開戰的同時,再貿然得罪他們。

緊接著,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一向與馬謖不太和睦的禁軍統領糜威,以及留守大臣射援本人,都給射堅和楊儀發來書信,以極為憤怒的口吻責問楊儀為何亂抓好人,將馮綸下獄。楊儀這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馮綸竟然能得到如此多朝廷重臣的青睞。他不敢殺馮綸了,可是又的的確確咽不下這口惡氣。索性就以“控制成都府需要將馬謖的舊部全部趕走”為由,私下里說服射堅,將馮綸明升暗降,派遣他到蜀郡郡府里做一郡的總推官了。

順利解決掉馬謖一系舊人之后,楊儀便開始著手扶植自己的親信。他認為馬謖之所以能在成都府呼風喚雨一手遮天,最重要的就在于他到處栽培安插自己的私人。基于這種見地,楊儀在正式擔任成都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北部丞糜亮提拔到總府衙來做成都府丞,于此同時安排在范恒一案上出了大力氣的茍全來負責刑獄,還把去年被馬謖強制致仕的原西部丞王年請到總府衙來做一府的推官。最后,楊儀將姚廣提拔為副都尉,讓他和李盛共同統領成都府里的數百名衙兵。誰都能看的出來,待時機成熟之后,姚廣便會接替李盛來擔任成都府尉,幫楊儀將兵權牢牢握在手中。

幾乎一夜之間,成都府變得面目全非。那些原本經由馬謖和范恒提拔起來的中下層官吏,在暴風驟雨式的變革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就在楊儀立志要做蜀漢建國以來最好的成都府主官的同時,一種不安的氣氛卻在府衙底層彌漫開來。

這天,楊儀又披星戴月,處理了一整夜的公務,直到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到他臉上的時候,他才伸個懶腰,放下筆,走出書房散步。他在府衙四處隨意溜達,賞花觀樹,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卷宗室主屋的門口,見里面有人,便推門走了進去。

“府令大人來了?!本碜谑抑饔浭铱吹綏顑x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書簡,站起身來向楊儀寒暄。

楊儀打量一眼他,隨口問道:“何主記到得早啊?!?/p>

何主記笑著回道:“對啊,府令大人您不是說要在這兩天把府里積存的卷宗文牘都要看一遍嘛?我便告訴手下書辦、仆役們辛苦幾天,把庫房里的竹簡再細細地整理一遍,預備齊了好請大人您隨時審閱。”

楊儀滿意地點點頭。他倒背著雙手,在卷宗室主屋里慢慢地踱起步來,像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驕傲地巡視著滿地滿架的竹簡和帛紙。忽然,他看到在屋子的墻根,整整齊齊地擺著兩只用黃銅大鎖鎖死的描金樟木箱子,于是便好奇地問道:“這兩口箱子里是什么?”

何主記一愣,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這個……這個……”

“快說!”楊儀心知有異,狠狠地瞪了何主記一眼。

“這個……其中一口箱子里,是……是府令大人您當初和姚廣——呃——姚副司馬抓捕反賊青龍一事的明細卷宗?!?/p>

“哦?為什么要把這件事情單獨存檔?”

何主記已經在心里扇了自己無數個耳光,懊惱自己為什么偏偏忘了把這兩口要命的箱子給藏起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小聲回稟道:“馬參軍吩咐說……說要把府令大人您的案卷妥善保管,留著……留著日后跟您算賬?!?/p>

楊儀面色一沉:“那另一口箱子呢?也是關于我的事情嘍?”

何主記忙解釋說 :“那倒不是。里面其實是馬參軍和范府令——哦不——和范恒親自記錄的有關城北刺殺案的審案卷宗。”

“哦?那件案子竟然是由成都府在審?那你可知道他們審出來的主謀是誰?”楊儀來了興致。

“這我們可不知道。這件案子一直由范恒親自審問,參軍大人協助督辦。后來似乎的確是審出些眉目了,我看到范恒捧著卷宗喜滋滋地去找參軍大人呈報。不過不知為何,后來范恒就把一大堆卷宗鎖進這口箱子里叫我妥善保管,卻再也不往下繼續追查了。那些被逮捕的刺客們也全都被關押到了死囚牢里,每天都有專人把守,無關人員被嚴令不得靠近?!?/p>

楊儀心念一動:“案卷上報丞相府或者廷尉府了么?”

何主記回道:“沒有。這兩口箱子從來就沒被動過,卷宗也一直在里面鎖著?!?/p>

“這么說,連你這個堂堂主記也沒有看過卷宗了?”

“回府令大人,這個箱子當初是范恒親自上的鎖,像我這種微末吏員怎么敢亂動呢?別說我了,就是當時負責押解嫌犯的成班頭,平日里多么嘴碎的一個人,又是范恒的親信,他對這個案子也是一個字都不敢提呢。照我看來,這案子多半是等馬參軍從南方回來以后,要由他來親自處理的。”

“原來如此。”楊儀眼睛一亮,廢了好大勁才沒有當著何主記的面樂出聲來?!澳泷R上叫人把箱子搬到我書房去!對了,再給我找一把斧子!快去!”

一種混雜了興奮與好奇的燥熱之感裹挾著楊儀的身體,順著他張開的毛孔侵襲進一條條血脈之中,隨著劇烈的流動而直沖到他的頭腦里。

金光燦燦的通天大路仿佛就在他的腳下。


下一節:(21)——第二章第二節 咸陽一炬

目? 錄:最后的漢歌 第二卷 迷瘴 目錄

另? 附:最后的漢歌 第一卷 暗涌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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