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離問天】第一卷 煙雨杏花寒

把酒仰問天,古今誰不死!
——《把酒》白居易

問天<圖片來自堆糖>

微雨時節,落花紛紛,正值詩人感懷、兒女思春之季,劉家堡堡主劉杰正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已坐立不安。

“主上,堡外來了一個自稱是劍俠葉大師關門弟子的人……”此時,一個仆人從外跑進大堂,朝坐在主座上的劉杰正行了一禮,說道。

劉杰正一聽,來不及多想連忙說:“快快請來。”

仆人原本躊躇是否應該多稟報一些情況,但一看劉杰正的神態,便不敢耽擱,快步退出大堂前去請客人進來。

半刻后,仆人帶著客人走進大堂,劉杰正一看來人愣了一下,剛有些舒緩的眉頭又皺起。

“主上,這位就是葉大師的弟子,聶姑娘。”仆人雙手抱拳躬身行了個禮,然后向劉杰正介紹了客人的身份。

聽了仆人的話,劉杰正雙眉緊蹙,眼睛微瞇打量著來人。

他猜到以他的面子和地位,想要請到早已隱退的劍俠葉大師基本無望,能請來葉大師的弟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眼前這位身材嬌小的小姑娘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這位聶姑娘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一席青衣,一頭烏黑長發僅用一條青色發帶系著,容貌看上去普普通通,但那一雙丹鳳眼十分靈動,深邃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清冷。最讓劉杰正意外的是他探了一探眼前這位自稱葉大師的關門弟子的內力,卻一無所獲。不知對方是不會武功,還是內力深厚到自己無法察覺。

“……請原諒在下唐突,敢問聶姑娘可否自證身份?在下從未聽聞葉大師收過弟子。”猶豫再三,劉杰正還是問出這句話。他本不愿對對方身份有半分懷疑,但情況緊急,他也不得不留個心眼。

聽到劉杰正的話,對方愣了一下,然后連忙拱手微彎腰朝劉杰正行了一禮。“是我疏忽了,望劉堡主原諒。小女子聶千離,是受師父之命特意前來為堡主解憂的。至于信物,下山前師父將此螭紋青白玉玉佩交于我,上面刻有師父的字,此玉佩可證明我的身份。”

說著,聶千離上前幾步,將手中的青白色玉佩遞給劉杰正。劉杰正連忙起身,雙手接過這塊潔白無瑕的玉佩。他拿到手里仔細端詳一番。

此玉通透無暇,上刻的螭紋盤旋曲折,栩栩如生,而在玉佩右下角刻著“葉歸楊”三個字,筆鋒遒勁有力,但這字體……

“聶姑娘,這玉佩恐怕不是真的吧?你究竟是什么人!”劉杰正語氣驟然變冷,右手背到身后,左手向前一伸將玉佩朝聶千離臉上擲去。

聶千離卻一點不慌張,身子一避,右手一把抓住那玉佩,很是輕松的樣子,然后笑道:“劉堡主真是好眼力,小女子佩服。這塊玉佩確實是師父的玉佩,只不過我做了點小手腳,”她說著從袖口取出一塊手帕,拿過玉佩擦拭幾下,然后又將玉佩遞過去。“劉堡主請看。請原諒小女子一時貪玩同劉堡主玩了個小花招。”

劉杰正本想發作,但一看對方竟輕輕松松接住了他使出五成功力擲出的玉佩,心里掂量一番,還是收起怒火,接過玉佩。被擦拭過的玉佩質地比之前更加溫潤,而那三個字與之前見過葉大師的字十分相似。劉杰正反復確認幾遍,方才將玉佩歸還聶千離,并抱拳朝聶千離行禮。“在下未能識出葉大師高徒,實在慚愧,請聶姑娘恕罪。”語氣謙恭,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不愧是混江湖的老狐貍,聶千離瞇起眼睛瞄了劉杰正一眼,心想。“無妨,劉堡主,既然事情緊迫,不如先與我說說情況,我也好幫著一起想辦法。”聶千離直切主題。劉杰正點點頭,朝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順從地退出了大堂。接著手指向右手邊的梨木玫瑰椅,說:“聶姑娘請坐,待在下細細道來。”


一切都要從三個月前,劉杰正的好友平陽張家家主張忠興慘遭毒手說起。張氏是釀酒起家,所釀的杏花酒細膩醇甜且不易醉,尤其受到官家貴族女眷的喜愛,常常供不應求,京城貴少甚至為一壇平陽杏花酒一擲千金。后張家生意做大,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家族。

“據說那平陽杏花酒與尋常杏花酒不同,不但保留了杏花的清香,又有美酒的甘甜。似乎是配方有所不同,才讓那酒如此特別。”聶千離說。

劉杰正點點頭,回應道:“沒錯,忠興視杏花酒如命,他花了大半生的功夫來研究,最終的成果便是那杏花酒的配方。”“那配方聽說價值千兩呢,張家有多富裕,那配方就值多少錢。”聶千離接口道,眼睛微瞇,語氣中滿是感嘆。

“那是千兩黃金都換不來。”劉杰正正色說道。“嗯,繼續說吧,劉堡主,這張家家主和您的委托有何關系。”

三個月前,張忠興四十五歲壽辰,劉杰正受邀前往張家宅子做客。而當眾人觥籌交錯之時,誰都沒想到張忠興會喪命于自家酒窖中。兇手還未找到人心惶惶之時,又發現藏有配方的書房中一片狼藉,本來存放在暗格里的配方也不翼而飛。

“我此番下山,路上的確聽到不少傳言,說是有人覬覦配方和張家財富,故殺害張忠興奪取杏花酒配方,張家懸賞五千兩白銀,誰能在三月內幫張家除去兇手并追回那方子,誰就可以得到那賞金。那可是不小的數目呢。”聶千離說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乎在思考什么。

劉杰正嘆了口氣,說:“據我所知,張家只懸賞了一千兩,但這個價錢已經足夠在江湖上引起一陣騷動了。而現在兇手的身份……”

“大家都傳是劉堡主您殺害了多年的好友奪取了方子,對吧?”聶千離抬眼看了劉杰正一眼,似是漫不經心,劉杰正卻因她那凌厲的目光險些失了方寸。

他瞬間反應過來,連忙擺擺手說:“這種事情,只要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人,是絕對不會做出來的。那是曾與在下一同闖蕩過的舊友,在下又怎會為了蠅頭小利而下此毒手!”劉杰正說到激動處,一把拍到桌子上,站了起來,然后語氣一轉,“可在一千兩的誘惑下,誰又會信我所說。三個月來,劉家堡已經迎來了太多不速之客,也不知是何人散布如此惡毒的謠言……”

劉杰正頹然坐下,臉上滿是無奈。聶千離臉上的表情卻沒絲毫改變,仍是一副清冷的神態。“明天就是三個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了,不過劉堡主您似乎是惹到什么厲害的人物了。”

劉杰正心里對聶千離這樣的態度有些不爽,他之前寫信請求葉大師幫忙時已經將來龍去脈講的很清楚了,現在如此緊急,聶千離居然還不緊不慢地問著多余的問題,著實讓人心煩。但奈何有事相求不可發作,劉杰正只好回答,“……是,兩天前我收到兩封信函,都說要三天后,也就是明天拜訪,一個是殺手‘梟’組織,另一個是‘判官問天’。”

聶千離聽了之后,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這兩個對劉堡主應該都算不上威脅吧,那殺手組織也就是一群二流殺手的集合罷了,而那‘問天’,先不說他名氣不大,那位據說只殺有罪之人,既然劉堡主并未行背信棄義之事,又何須擔心。”

劉杰正聽了聶千離的話,一時語塞,片刻后才回應,“我未做對不起我良心的事情,自然是不怕什么判官的……只是,這段時間雜七雜八的人來的太多了,劉家堡內死傷也很嚴重,我聽說那‘梟’組織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是數十條人命,經常傷及無辜。我是擔心堡中他人的性命啊,這才希望葉大師可以出手相助。”

“這樣啊……”聶千離思索幾秒,然后抬頭看向劉杰正,“劉堡主請放心,既然我受師父之命前來,定會助劉堡主一臂之力。不過,有件事情讓我十分在意,那就是為什么會有劉堡主您是殺人兇手的謠言傳出,眾人都曉得您同死去的張家家主是好友,若沒什么理由,這樣的謠言就算傳出來也沒人會信的。”

劉杰正嘆了口氣,然后說:“這是陷害。”

宴會開始后不久,劉杰正就感覺自己有些不勝酒力,便回房間想稍微休息一下。一回到房間卻發現桌上竟放著一張紙條,約未時一刻前去書房,有重要事情商討,沒有落款。他當時甚是疑惑,但一想,認為可能是自己好友張忠興的邀約,便沒有起疑心。

未時一刻快到時,他拿著那張邀約的字條出了房間來到書房。到了書房門口,他先敲敲門,沒有人應答。他又推推門,發現并沒有上鎖,就推門進去,打算在屋里等張忠興到來。

等了許久,張忠興都沒有出現,劉杰正這才疑心有問題。他走到書桌前,隨意拿起一張好友寫過的紙,與字條上的字比對。一比對才發現那字條上根本就不是張忠興的字。

他心想不對,想要離開,剛走到房門口,突然感到頭被狠狠砸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而當他再次醒來時,書房已經一片狼藉,他才得知自己好友喪命以及書房被盜的消息。

“因為那張來歷不明的字條以及頭上的傷,張家和當時在場的賓客多數都沒有懷疑到您,對吧。”

“是,但顯然還有人惡意揣度,否則也不會有那樣的傳聞流出。”劉杰正狠狠的說。“我聽說眾賓客來到書房時,只看到您一個人在,屋內一片狼藉。那時正值隆冬,窗戶都反鎖著,也完好無損,據守在院門口的小廝說,從未時一刻見到您進入書房后,就再也無人出入過書房。也怪不得他們猜測,如果兇手并非堡主您,那兇手又是如何離開房間的呢?”

“所以說設局之人心思縝密,蛇蝎心腸。定是設局將我騙去書房,然后殺害忠興盜取配方再嫁禍于我,”劉杰正滿面愁容,“可惜我沒能找出兇手是誰,否則一定會為忠興報仇。”

“先別這么說,劉堡主,我之前聽說您在宴會之前同張家家主有過爭執。你們的關系可能沒有看上去那么好吧?”聶千離一雙丹鳳眼瞇起,像極了一只狡猾的狐貍。劉杰正聽出聶千離話中帶刺,便冷冷回了一句:“聶姑娘此話是在懷疑在下了?”

聶千離連忙擺擺手說:“不敢不敢,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以便更好的幫助劉堡主您嘛。看來事情已經很明了了,三個月前張家家主突遭毒手,配方丟失,然后兇手逃匿逍遙法外并將罪名嫁禍于您,引來殺手追殺。而明天就是懸賞的三月期限最后一天,兩個棘手的家伙都發來信函宣稱要取您性命。”

聶千離在這停頓了一下,然后接著說,“不過就算那三月期限過了,恐怕劉堡主您還是暴露在危險之中,江湖上都傳那份價值千金的方子在您手中,恐怕就憑那方子的價值就足夠吸引不怕死的人鋌而走險了。所以,我此次來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幫劉堡主洗脫罪名,找到真兇。”

“多謝聶姑娘。”劉杰正朝聶千離拱拱手。聶千離則回禮,說:“客氣客氣。劉堡主,不如您先帶我看看這堡內情況,我也好想辦法對付殺手。”

“好,聶姑娘請隨我來。今晚就留堡內小住,在下這就命人為聶姑娘收拾一間客房來。”

“那就有勞劉堡主了。”聶千離淡淡回應。


劉家堡依山而建,堡外是高高的圍墻,墻上有護衛把守,形成易守難攻之勢。不過因為護衛人數十分有限,所以這劉家堡并非看上去那般堅不可摧。劉杰正帶著聶千離看過圍墻防衛情況后,又帶著她來到后院,一進后院門就看到一位夫人抱著一個襁褓帶著一個小女孩玩耍,旁邊候著幾位婢女。那夫人一身素衣,長發簡單盤起,容貌清秀,雖然不似年輕女子那般靚麗,眼角的皺紋也能看出她已青春不在,但舉止端莊嫻雅,給人一種淡雅脫俗之感。

“內子安氏,以及幼子和小女。這次也是內子提議請葉大師前來的。”劉杰正介紹道。安氏抬頭見到劉杰正和聶千離到來,便將懷中小男孩交給婢女,然后起身行禮。

“這位便是葉大師的弟子聶姑娘。”“聶姑娘好。”

聶千離回禮,行的并非女子禮,這讓安氏有些吃驚。不過聶千離并未在意安氏的神色,轉頭看向劉杰正的一雙兒女。大女兒五六歲的樣子,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梳著雙髻,穿著鵝黃色襖裙,小兒子尚在襁褓之中,此時睡得正酣。

寒暄幾句后,聶千離跟著劉杰正離開后院。那安氏是個溫柔沉靜的性子,不知是不是夫人性格的原因,婢女的數量貌似也不多。

“我有些擔心,憑劉家堡現在的防衛,恐怕很難抵御‘梟’,而且為保女眷孩童安全,會有很大壓力。”出了后院,聶千離說。

劉杰正一聽聶千離這么說,臉色難看了不少。聶千離又說,“聽說那‘梟’組織里有四大殺手,風火雷電,都是嗜血的主,以你我二人加上現有護衛,護得自己安全不難,但想要保住堡內上上下下這么多人的性命,很難。”

“……的確。不知聶姑娘可有對策?”

聶千離搖搖頭,“我暫時還沒想到什么……這偏院是何地?”

劉杰正回答,“左偏院是仆人居住之地,右偏院有一個小型作坊。”“作坊?之前就聽說劉堡主這里有一個酒窖,不知小女子今日是否有幸觀上一觀?”

“自然可以。”劉杰正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后往右偏院的酒窖走去,聶千離緊隨其后。

到了偏院門口,一個四方的院落出現在二人眼前,東房是手工作坊,西房下樓便是酒窖了,北面則是一個冰窖,用來夏日避暑的。劉杰正一一向聶千離介紹,她也大致掃了一眼這些房間的情況。

除了冰窖,其他房門一般都上著鎖。劉杰正從懷中取出鑰匙,打開酒窖的大門,一股濃郁的酒香便飄了出來。“好酒!”聶千離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晚宴已準備美酒招待姑娘。”劉杰正適時說了一句,不出所料聶千離臉上露出喜色。

“那真是多謝堡主款待了。”聶千離抱拳道。

劉杰正鎖好右偏院大門后,又帶著聶千離去左偏院繞了一圈。最后聶千離又要求去內院——劉杰正夫婦和兩個孩子所住之處看了一眼,這才停下了腳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時辰不早了,請聶姑娘與我一同移步中庭,內子已經備好飯菜。”劉杰正抬頭看了一眼快暗下來的天空,說。“好,有勞劉堡主了。”

千離(原創作品)

飯菜并不豐盛,但好在味道不錯。酒足飯飽后,聶千離摸摸有些鼓起來的肚子,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看了一圈劉家堡內部,可以說收獲還是不小的。

“堡主,小女子私以為,按城墻的高度和現在的防衛強度,想要攔住‘梟’的人基本不可能,最好的方法是設多道防線,圍墻一道,前院一道,女眷孩童留在中庭,你我以及精銳力量護在中庭外,方有一線生機。”聶千離分析道。“那真是感謝聶姑娘可以出手相助了。”劉杰正連忙感謝道。

“不過,”聶千離話鋒一轉,說,“按堡內現有護衛的人數,分散開只會讓每道防線都十分脆弱,我只有四成把握可以擊退敵人,這還是沒有考慮殺手‘問天’的情況下。”“這……”劉杰正眉頭皺起。聶千離說的確有道理,若是葉大師在,自然是不用擔心什么的,而這聶千離雖是葉大師的弟子,但是畢竟年紀還小,雖然能幫上一些忙,但還是不太保險。

聶千離嘆口氣,低下頭思索一會,然后突然開口說:“劉堡主,我想到一個法子,也許并非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最穩妥的法子。”

劉杰正一聽,連忙問:“什么法子?”聶千離環視一周卻不說話,劉杰正見狀連忙讓下人離開。待其他人都離開后,聶千離這才說:“一部分留下,候著殺手的到來,一部分則離開這里。我想,堡內應該有暗道是可以下山的吧?”

劉杰正眉頭緊鎖沉默了許久。“后院的確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通往山下,不過留下的那部分人……”“我的想法是,我們不怕正面與‘梟’對抗,最頭痛的是暗箭難防,所以堡主您可以帶著一部分精銳護衛護著夫人、孩童和婢女們一起離開,我留下,他們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也不會難為我的。”

劉杰正思索一番,似乎對這個法子并不滿意。聶千離見狀,便說:“要不劉堡主您再考慮一下,我今晚也想想看有沒有別的方法吧。”

“也好。”

聶千離又問道:“劉堡主,我看堡內這情況,劉家商號經營近來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聶千離這話讓劉杰正十分意外。“為何這樣說?”“我看偏院好幾個屋子都空著,似乎有段時間無人前去了,而且下人的人數相比這里的面積來說太少了,所以才有此推測。”

“沒有的事,”劉杰正的語氣堅定地說,“這是因為內子不喜太多人,所以才這么少下人。至于護衛,這里因著地勢原因易守難攻,原本就不需要太多護衛,我也未曾想會惹上此等麻煩。”

“這樣啊,”聶千離點點頭,“這里的布局真是特別呢。對了,劉堡主,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情,張家宅子里面的酒窖也是在偏院嗎?”

“不,張家宅子同這里布局不太一樣,酒窖入口在后院,而書房則在內院,但出事前后沒人注意到有人從后院出來到書房來,這也是讓人疑惑的一點。”

聶千離瞇起雙眼,看了眼劉杰正,然后透過窗看了看外面并不晴朗的夜空,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聶千離就已起身來到前院。昨夜并無任何異常,倒是睡得安穩。不過這也預示著今夜將會是不眠夜。

剛到前院,便看到劉杰正站在院門口,神情緊張,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聶千離快步走過去,拱拱手道:“劉堡主早,不知劉堡主有何打算。”

“……昨夜同內子商議了一下,留姑娘在堡中實在不妥,還是聶姑娘一起離開為上,留下一些護衛,能延遲一會就好。”劉杰正說。聶千離一聽,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然是好的。不過為了迷惑敵人,太陽快落山時才能簡單收拾行李,天黑之后即刻動身離開。至于留哪些人守堡,這就不是我這個外人該思慮的事情了吧。”

劉杰正連忙說:“這些我都會安排妥當的,多謝姑娘出謀劃策。”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劉堡主,待你一切都安排好后,我想了解一下三個月前那起案子的細節,找到真正的兇手才是長遠之策。”

劉杰正愣了一下,然后說:“啊,對,聶姑娘說的是。”


“都已經安排好了,只等時機成熟就離開。”

半下午時,劉杰正叫正在后院無所事事的聶千離來大堂,待聶千離坐下,說道。“好,那現在我有幾個問題需要劉堡主幫我解答一下。”劉杰正點點頭。

“那好,第一點,殺害張忠興的人,是如何得知配方藏在書房,又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呢?第二點,誰最有可能殺害張忠興,第三點,殺害張忠興之人與盜取配方是否是一人,若是一人,如何在短時間從地窖來到書房而且不被他人看見。最后一點,兇手為何要嫁禍于您,動機又是什么?劉堡主,我想聽聽您的看法。”

劉杰正沉吟片刻,然后說:“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思考究竟誰會做出這等狠毒之事,殺害忠興然后嫁禍給我。后來越想越堅定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兇手并非是外人,而是張家自家人,或者是與張家熟悉之人。”“哦?為什么?”

“配方可以說是張家最貴重的東西,能知道藏在書房的必是與忠興熟悉之人。而且兇手應該非常熟悉張家宅子的構造,才能找到一條不會使人發現的路線。”劉杰正分析道。聽到這里,聶千離贊同地點點頭,然后問道:“看來您心中已經有懷疑對象了,是誰?”

“忠興的二兒子,張季空。”劉杰正沒有半分猶豫就說出了這個名字,見聶千離并無反應,便接著說,“張家的產業肯定是由大兒子繼承,不排除二兒子因此想爭奪家產,怨恨付錢。他肯定知道存放配方的位置,而且有足夠的時間策劃路線。至于嫁禍也是為了撇清自身的嫌疑,說不定那謠言背后推手也是他也不一定。”

“弒父可是大罪,劉堡主慎言。那按您的推斷,盜取配方之人與殺害張忠興的是一個人?”聶千離不緊不慢地問。“不一定,正如姑娘所說,弒父是大罪。不過我懷疑,兇手原本只是想盜取配方嫁禍于我,但不巧被忠興發現,這才起了滅口的想法。”

“如果是這樣,那酒窖和書房隔了一段距離,兇手又是如何能瞞天過海在這兩處來去自如的?”聶千離追問。“姑娘你有所不知,這張家宅子中也有暗道,我猜,這書房與酒窖間是否也有密道相連,這樣的話就都能解釋清楚了。兇手在未時一刻之前就來到書房中,本想盜取配方,不曾想卻被忠興發現,兩人便發生的打斗,從密道來到酒窖,殺害了忠興。等我來到書房時,兇手從密道出來將我砸暈,并將書房搞亂,取走配方,再從酒窖,或者另一個暗道離開。”劉杰正回答。

這番推理如行云流水般流暢,聶千離幾乎都要在心里為他這番話鼓掌了。“感覺很合理,這么說來,張家的懸賞可能是賊喊捉賊咯?”聶千離說著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起身,“太陽快落山了,我去后院看一下收拾得怎么樣。”

說罷,快步走出大堂。劉杰正看著聶千離的背影,眉頭皺起。


來到內院,聶千離看見房開著,好奇地向內探了一眼,卻只看到安氏一人在內收拾行李。安氏察覺到門外有人,抬眼發現是聶千離,便招呼道:“聶姑娘進來坐吧。”聶千離聽到安氏的話,便走進屋內。

四周環視一眼,在墻上桌上看到許多字畫古玩,挑了一副細細觀察一番,然后說:“劉堡主看來很風雅嘛。我之前就聽說劉堡主不僅愛收集字畫,寫的也是一手好字呢。”“是,夫君他雖是習武之人,卻也喜愛這些字畫掛件。”安氏一邊整理著包袱,一邊低頭說道。

“我也曾在別處見過劉堡主寫的字呢,不過我見過兩種不同的版本,也不知哪一種才是真跡……”聶千離說著吐吐舌頭。聽到這,安氏抬頭看了聶千離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聶姑娘見過兩種版本?那可能是夫君之前的作品吧,夫君之前慣用左手,之后才改用右手的。”

“原來是這樣!不知可否讓我看一下劉堡主之前的作品,之后見到我也好分辨真偽。”聶千離說。安氏頷首,起身從書柜上的一本書中取出幾張紙,遞給聶千離,說:“聶姑娘,請看。”

聶千離心里訝異安氏居然沒有一絲猶豫就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不過她并未表現出來,接過紙,謝了安氏,然后仔細觀察起這紙上的字跡來。

不久,聶千離便將紙交還給安氏,又掃了一眼安氏的包袱,問道:“為何帶這么多衣裳,這次只是暫避一下,輕裝上陣最好。”“謝聶姑娘提醒,不過這包袱里的衣裳是夫君特意叮囑過一定要妾身親自帶上的。”

“我來就是傳達一下劉堡主的意思,他說多余的物件就先不用帶了,所以安夫人您不需要收拾這些衣裳了,這不天馬上就要黑了,要快些才是。”說完,安氏又抬眼看了聶千離一眼,她這么一瞧,倒讓聶千離有些不自在。“我臉上是有東西嗎,夫人怎么一直看我?”

安氏搖搖頭,回答:“是妾身唐突了。只因妾身瞧著姑娘的眼睛很像一位故人,便多看了幾眼。”“…那故人是什么人啊?”

“就是一個做過幾天工的小姑娘,來了沒多久就因為犯了錯趕了出去。姑娘您身份高貴,自是不必將妾身這粗鄙之人的話放在心上的。”

“那是,自然……在下去偏院看看其他人的情況,告辭了。”聶千離說完,急匆匆離開了屋子。這安氏算得上溫柔賢淑,不過,總是哪里感覺怪怪的,讓人不舒服。


等那西邊的光芒完全淹沒,深藍色的夜幕降下,蟄伏在暗處的“獵手”也開始蠢蠢欲動。聶千離看了一眼烏云密布的天空,月黑風高夜,注定是不平靜的一晚。

通往后山的暗道入口就在內院書房中,劉杰正打開暗道后,先讓心腹進入密道之中,安氏帶著孩子走在隊伍中間,然后他和聶千離收尾。眾人絲毫不敢耽擱,一個接著一個進入密道之中。因著擔心會暴露密道的位置,所以劉杰正沒敢點燈,眾人抹黑潛行。

聶千離的眼睛望向前院,那里此刻倒是燈火通明。“‘梟’來了。”她突然開口,嚇了劉杰正一跳。劉杰正扭頭,透過那厚重的木門,似乎也聽到了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音。“聶姑娘,我留下的都是一些精裝的護衛,所以不必太擔心,你我二人也速速離開吧。”

聶千離一看前面,全部人員除了他倆已經進入密道之中,便點點頭,然后說:“還好趕上了。之前去看安夫人時,她還收拾了好幾件衣裳,我一看,那哪來得及,就讓她別拿衣裳輕裝出門了。”

“什么?”劉杰正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那一瞬的反應非常異常。而聶千離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怎么,是忘記什么東西了嗎,劉堡主?”聶千離忙問。

“啊?對,在下需要回去取一趟,聶姑娘先行吧。”劉杰正說著,就要離開。聶千離卻一把拉住劉杰正,說:“劉堡主,保命要緊,若是一定要去,請讓小女子一同,若有危險也好解決。”

劉杰正一看推脫不開,只好點頭答應。兩人先關好密道門,然后離開書房。劉杰正徑直走向臥房,然后輕輕打開門。聶千離緊跟著進入房間,看見劉杰正走到臥榻旁邊放衣物的箱子前翻找起來,便關上了門。

“果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劉堡主真是好算計。”聶千離說。劉杰正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才落下。他轉過身看向聶千離,卻看見她不知什么時候手上的短劍已經出鞘。劍尖指地,隨時都可能出擊。劉杰正心中大驚,一思考,似乎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箱子里并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唯一的解釋就是安氏已經按他說的話帶走了,而這個聶千離誆了自己。

“聶姑娘,你在說什么,在下并不明白。”劉杰正說。他直起身子與聶千離面對面站立,心里已經有了猜測,雙手握拳,也擺出迎戰的架勢。聶千離冷笑一聲,“怎么,難道非得讓小女子多嘴解釋一番你才愿意承認你的罪行嗎!”

“你是‘問天’?”劉杰正問。

聶千離嘴角上揚,說:“我只殺有罪之人。劉杰正,你殺害張忠興,盜取張家寶物,被判有罪。”話音剛落,只見她右手一抬,挽了個劍花,身形一閃,剎那間那劍尖就直逼劉杰正面門而來。劉杰正心中駭然,連忙往旁邊躲避,但聶千離的劍步步緊逼。

好快!劉杰正連忙抬手防御,他手腕上戴著玄鐵打造的手鐲,本想著以防萬一,沒想到卻在此時派上用場。有了這個手鐲,劉杰正也可以抵擋聶千離的進攻,但還是十分狼狽。

“你是葉大師的弟子?”“自然不是,劉堡主可別分心丟了性命啊。”聶千離劍向上挑起,劉杰正連忙后仰躲開,他也顧不上多問,只得以全部注意力來應付聶千離。

聶千離的功夫不像是正派功夫,倒像是旁門左道,因此周身會露出許多破綻,但奈何她速度相當快,就算劉杰正能捕捉到一絲的破綻,也無法有效反擊。而且房間內空間狹小,對身材嬌小的聶千離十分有利,對于他來說,那些擺件此刻倒成了惹人煩的障礙。

突然,劉杰正發現聶千離右手側有破綻,他下意識伸出左手抬手握拳向聶千離右肩擊去,右手則夾住聶千離的劍,讓其難以及時防守。正當他以為自己可以逆轉局面時,突然感心口一涼,全身變沒有力氣。他低頭看去,卻發現聶千離左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短劍,這把短劍此時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他艱難地看了一眼劍柄,發現上面刻了兩個字“問天”。

他感覺血從傷口流出,浸染了衣裳,滴落在地上。劉杰正慢慢倒下,為什么?為什么她會這么確定是我有罪,他努力睜眼想問問面前這個取了自己性命的女孩,但還沒說出口,他就失去了意識。而他最后的意識是眼前聶千離嘴邊的微笑……


安氏在隊伍中間走著,心里卻一陣煩躁,不知是不是密閉的通道的原因。“傳話問問后面,看看老爺跟上來了沒?”她有些不放心,便扭頭對后面跟著的婢女吩咐道。

過了一會,婢女傳達來后面的消息。“老爺和聶姑娘在隊伍最后面呢,夫人您不用擔心的。”安氏點點頭,但她心中的煩躁卻仍未消除。她低頭看看懷中的幼子,心中盼望這次的危機可以平安度過。

又走了一會,終于走出了密道,先出來的護衛圍在出口處,形成一個保護圈,保護后面出來女眷孩童。安氏走出暗道,輕輕舒了一口氣。看情況已經脫離了危險。隊伍很長,待所有人都走出密道,她才意識到事情并沒有那么容易結束。

“老爺呢?”

她一把抓住走在后面的一個護衛的衣角問。“剛剛還在的……我問了一句堡主還答應來著……”眾人也意識到劉杰正此刻不在這里。如果不在這里,他又會在哪里?

“半中間的時候劉堡主好像說他忘記了什么東西,執意要返回。小女子本來想跟著一起,但堡主說讓我留下保護夫人,所以他就自己離開了。”聶千離站出來說明了情況。

“對,小人當時也隱約聽見了聶姑娘和堡主的對話。”隊伍最后面的一兩個護衛說道,證實了聶千離的話。

安氏一聽,不由得后退一步。“我要回去找他!”聶千離連忙上前攔住安氏,“我知道夫人心系堡主,但現在回去太過危險,不如先等這晚過了,明早再回去看看情況也不遲。別忘了,安夫人你還有一雙兒女要照顧呢。”

安氏頷首低眉,不再說話。聶千離見安氏不愿說話,便只能先代理指揮了一下隊伍,讓眾人先在原地休整,明日再做打算。

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眾人都在睡夢中時,安氏便注意到聶千離來到自己身旁。她慢慢起身,看向聶千離,卻并不說話。

“安夫人,堡內這些人性命無虞,在下也要告辭了。”聶千離抱拳像安氏行了一禮。安氏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來然后向前走了幾步,聶千離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了上去。大概走了十來步,走到距其他人有些距離后,安氏才停下了腳步,問,“他,死了嗎?”

聶千離一愣,轉而呵呵笑出了聲。“還要多謝安夫人幫助。”


傳說,只要將一個人的名字和他所犯下的罪行寫到一張字條上,連帶一張五千兩銀票一起綁到黑點灰鴿身上,只要罪行確認無誤,三個月后,那人就會受到“判官”的裁決,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無人知曉這個“判官”究竟是何身份,也不知年齡性別。因著尸體身上都留著刻著“問天”二字的銳器,因而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判官”也被稱為“判官問天”。

三個月前,聶千離收到兩封信,一封來自張家,夾著一張五千兩銀票,委托“判官問天”處決殺害張忠興的兇手,第二封中則寫著殺害張忠興并且盜取配方的人就是劉家堡堡主劉杰正。

她原本不愿接這次委托,但第二封信的到來讓她起了興致。她先混入張家了解了一下大致案情,然后決意潛入劉家堡搜集證據。為了使某位老狐貍露出馬腳,她放出了兩條消息,第一條是張家懸賞,第二條則是殺人者是劉杰正。

她遮蓋了本來容貌,混入劉家堡成為一名婢女。奈何劉杰正過于狡猾,之前放出的消息也只吸引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角色,所以她沒能找到確定性的證據,不過她發現劉家堡現在的經濟狀況并不好,倒是提供了一個劉杰正盜取配方的動機。

在了解了堡內布局后,她想到了一個計策,而這個計策還需要安氏的幫忙。

來自殺手“梟”和“判官問天”的信一前一后寄到劉杰正的手中,他這才有些慌張,這時,夫人的一句無心提醒成為了劉杰正極力想抓住的稻草。而夫人的那句無心提醒,自然是來自別有用心的某人。

當然,如果夫人沒有按計劃那樣說出那句“請葉大師幫忙”的話,或者劉杰正固執不愿請人幫忙,那也無妨,借著葉歸楊弟子的身份前來拜訪也說得過去,只不過要花費一些力氣罷了。至于為什么要借用這樣一個身份,那還得多謝某位早已退隱江湖老頭子贈給自己的那枚玉佩。不過這個身份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至于殺手“梟”也不過是個幌子,他們當然不會為了五千兩閑的無聊來殺這么一個角色。

這次來劉家堡,聶千離從劉杰正口中倒是發現許多有趣之處。借口跑去看夫人收拾的情況,也是為了驗證兩個猜想。

“聶姑娘,此話怎講?”

“夫人對我這個外人絲毫沒有戒心,直接將劉堡主的手札交于我看,我一開始以為夫人是不在意,后來一想,夫人很可能是在暗示我,劉杰正說約他去書房的那張字條是他自己寫的。我之前也懷疑過,因為他對字跡相當敏感,如果真的看到一張陌生的字條,絕不會想那是張忠興寫的,但一直沒有證據罷了。”

猜想一是那字條,坐實了劉杰正盜取配方之心。而猜想二,則是劉杰正自己告訴她的。

“我旁敲側擊問過劉杰正,證實了盜取配方之人與殺害張忠興是一人的猜想,而作為死者的好友,知道密道位置并不難。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配方在哪。”

安氏聽到這里,取下肩上的包袱,從里面拿出一件墨色長衫,將里子翻開,聶千離便清楚地看到一張白色的寫滿字跡的帕子縫在里子上。

“果然。”她在劉家堡待了許多天,找了很多地方都沒能找到這個配方。于是她才用計,看似是保護劉家堡上下性命,實則是詐一詐劉杰正,騙出這配方的所在。而一切也正如她所預想的那般進行。

只不過她心中一直沒法確認的就是這第二封信是誰寫的,而她隱隱感覺這次的進展過于順利了。按劉杰正的性子,想讓他失了方寸實在不易,不過要是夫人在他耳邊拿自己和孩子們的性命多說上幾句,然后對于某人提出的提議表示贊同,一切就順利成章進行了。至于那些侍衛為何會聽到劉堡主的聲音,那也是聶千離的手筆,模仿劉堡主的聲音和自己對話,在密道那么狹窄又昏暗的環境下,想要讓那些護衛產生錯覺并不困難。

“我能多問一句,為什么嗎?”

為什么會寫信告訴聶千離真相,又為何想殺自己的夫君。

“姑娘可知這杏花酒方子的來歷?”“愿聞其詳。”


二十多年前,兩個年輕人結伴游歷,誤闖入南疆的一個小村落中。村民熱情地招待了他們,而那里有著一大片杏林,因此那邊的食物酒水都與這杏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在那里,他們同時愛上了一位姑娘。

經過一番競爭,一位最終抱得美人歸,而另一位得到了姑娘家傳釀杏花酒的秘方,改良后,釀出了更為美味的杏花酒,帶著家族一步步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家族。雖然姑娘的丈夫因為配方的事情非常不快,但總體來說,夫妻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多年之后,這已經嫁為人妻的姑娘無意之中得知當年的競爭自己的丈夫在暗中動了手腳才僥幸勝出,而在當時,她心中其實是屬意另一個人的。

但已經過了數年,姑娘也沒太多計較,直到那天另一人的死訊傳來,而她又發現自己交于那人的配方出現在丈夫手中,她便決意不顧一切為那人報仇。雖然丈夫一直否認他的罪行,但她卻不再相信這個一起生活多年的人了。

她寫了一封信綁到一只黑點灰鴿身上,然后放飛。

“這衣裳,姑娘拿去吧。”安氏講完故事,然后將手中的衣裳遞給聶千離。聶千離倒也不客氣,接過了衣裳,但卻不看那方子,似乎沒有興趣。“謝過夫人了。”

“聶姑娘難道不好奇這酒為何如此特別嗎?”見聶千離要走,安氏又問了一句。聶千離看了眼前這個美貌不再但風韻猶存的女子,然后笑著說:“這方子里可是藏著那個人的心意,釀出的酒自然特別,不是嗎?”

“妾身斗膽請問一下姑娘真實名姓,妾身十分好奇,姑娘年紀輕輕,為何會成為一位這樣的人物……”安氏抬頭看向聶千離問道。聶千離倒沒想到那個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安氏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我是誰,我叫什么并不重要,世人知‘判官問天’的存在,能在行不義之事時想到有這樣一個存在就夠了。安夫人,與其糾結我的身份,不如想想之后如何收拾劉家這個爛攤子吧。”說著,她身子一晃,飛身離開。

她倒是一點不懷疑那個表面上溫順無害的安氏有能力撐起一大家子。聶千離想著,又回頭望了一眼山上的那座城堡,仍是那么的巍峨宏偉,但其實在那富麗堂皇的外表下,里子已經爛透了。

她來到山那邊的湖泊邊上,取一些清水浸濕帶著的手帕,然后輕輕擦拭自己的臉龐,卸去偽裝,露出她原本的容貌。肌膚如雪,眉目如畫,那丹鳳眼更是透著幾分媚意,勾魂攝魄,不過那眸中的清冷倒是減弱了幾分嬌艷之感。她一直覺得原本的相貌過于妖媚,實在不利于行事。

聶千離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她非常確信這次會被安氏認出來就是因為這眼睛的緣故。看來下次還得想法子在眼睛上加點偽裝,她心想。

至于這配方,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裳,自己又不會釀酒,自然是沒有興趣。還是還給它的主人吧,聶千離想,正好再敲張家一筆錢。

不過那人真可謂是一位奇女子。只是很難想象那年杏花微雨,她年少懵懂、天真無邪的樣子,也很難想象她面對心上人是怎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可惜這一切都已隨那年春雨一同逝去了。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戴叔倫《蘇溪亭》

【千離問天】第二卷:藥石難醫薄幸心|第一章:聶三娘

煙雨杏花寒<圖片來自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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