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跟你們講講今年第一部驚喜電影。
《唐人街探案》
這是一部正片比預告精彩得多的電影——
目前票房已過四億。
相信不少人跟Sir一樣,當初差點因為王寶強各種魔性的傻笑錯過它。
這是一部成功的拼貼電影。
它的前半部分的喜劇原料,有巔峰時期的港片風范。
尤其是在那些依靠重復動作,連環巧合制造的動作笑料,我們能感覺到久違的成龍風格。
比如主演總是疲于奔命地應付——
逃亡過程中,善于抓出身邊的一切道具當武器。
最后總是以人仰馬翻的混亂狀態收官。
這些,都曾是成龍招牌標簽,《唐人街探案》中,由底層人物代言人王寶強演繹,雖沒有前者近乎舞蹈式的節奏快感——
更像亂打一氣——倒也符合三腳貓的人物設置。
但也比絕大多數靠網絡段子,專攻屎尿屁的下三路喜劇要高級。
而,如果說它的喜劇效果合格,那后半段的破案故事,則完全將電影拉升到另一個水準。
某種意義上,《唐人街探案》讓國產片近乎絕跡的推理犯罪又一次登上大銀幕。
推理犯罪劇一個重要之處在于——偵探(破案者)不能比觀眾蠢。
而近幾年,中國電影出現的“神探”們,卻一直挑戰我們忍耐愚蠢的底線。
比如去年的《宅女偵探桂香》。
她判斷對方離異或者單身的理由是:你手上沒有戴戒指。
號稱打造完美密室犯罪的《密室不可告人》。
通過嫌疑人二號記錯一張撲克牌,判斷人家“記憶力衰退”。
此等簡單粗暴的推斷比比皆是。
即使是徐克兩部《狄仁杰》,故事最大的懸疑點,也通過西域甲蟲,特供茶毒等奇技淫巧取巧過關。
而《唐人街探案》好就好在——
它不玩虛的,一直老老實實用邏輯解決問題。
一個簡單的判斷都經過縝密的論證。
比如,唐仁習慣手是右手。
但那天秦風見到他——
滿身煙味,左手被煙熏黃,袖口被磨得發亮,褲子右腿比左腿臟(因為摸牌的手偶爾會在褲子上摩擦)。
由此推斷,唐仁應該打了很久麻將。
陳思成一定是個推理小說愛好者。
在《唐人街探案》中,我們看到許多似曾相識的“設計”與“布局”。
夏洛克的“記憶宮殿”技能。
秦風就掌握了。
通過自我代入重演案發現場——找出更多線索。
《神探》,《盲探》都為我們演繹過。
影片最后,導演為了堵住“抄襲”的悠悠之口,甚至“雞賊”地借由王寶強一口氣拋出致敬對象——埃勒里·奎因的《暹羅連體人之謎》;杰克·福翠爾的《遺失的鐳》;歌野晶午的《求道者密室》;青崎有吾的《體育館殺人》。
旗幟鮮明地表明,我賣的不是創意。
但,沒創意并不意味著爛。
對案發現場線索,不在場證明的破解,電影交代得完整清晰,沒有明顯的漏洞,這種套話Sir就不提了。
說兩個讓Sir印象深刻的地方。
故事剛開場不久,秦風誤喝了唐仁的酒,大醉,一連串燈紅酒綠的蒙太奇剪接,迎面撞上一堵墻——
第二天醒來,發現這原來是一張床,床單還是撲克圖案(因為主人是好賭的舅舅)。
一個漂亮,認真的過場鏡頭。
還有醫院火拼。
偵探,警察,劫匪,三方人物在醫院相遇,拔槍,對射——
一片混亂中,前景一個無辜被卷入戰局的瘸子抱頭鼠竄,而,BGM是王寶強卡拉OK,還與秦風一起唱過的《往事只能回味》。
宿命的荒誕感呼嘯而來。
這正是陳思成最厲害的地方,他在老梗中玩出用心,玩出新意。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在故事的后半段,他甚至主動降低謎題難度——黃金藏在哪?誰是殺死頌帕的人?
多次通過鏡頭暗示。
他著力的——其實是隱秘在這場黃金失竊案背后的情感力量與社會歸因。
因為他知道,詭計精巧的本格推理讓人震驚,但對犯罪心理的追究與探索,才是一部偵探作品能不能讓人震撼的關鍵。
也正因此,當真相揭開那一刻,即使兇手依然逍遙法外,但我們并不在意。
相反,津津樂道那些不被挑明的空白——女孩人格形成的原因?消失的男孩是否死了?女孩與男孩的關系?男孩與父親是否存在亂倫?
這些余波未盡的疑問,與一開始《周易》的句子:一陰一陽之謂道也,繼之者善業,成之者性也。
與女孩說的 :“個體生命不同,但世間善惡總量不變。每個人從出生起就注定扮演各自的角色,有的是善,有的是惡。”
與那張被立起來的白紙。
最終重疊,完整出電影細思極恐的世界觀。
在這個世界,善,惡并無對錯之分。
你把惡趕盡殺絕,善也就沒有立足之地。
當一部國產片各個環節能依照類型片制作流程生產,在合情合理的敘述中,還能附贈一套并不low的價值觀——試圖去解釋關于人性與世界的真相。
似乎不能要求更多?
Sir并不贊同將《唐人街探案》拔高到史無前例的地位。
前松后緊的戲劇結構,與過分瘋癲的表演風格,都是無可回避的瑕疵——哪來那么多驚艷。
一個實在的說法,這是一部你走出戲院不會罵娘,可能覺得值得票價的電影。
而通過此片,Sir開始期待陳思成導演的下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