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張愛玲
一
那是一條筆直的、通著白熾亮光的走廊,無盡延伸。我直望著前方,遙遠的盡頭處是一個毀壞所有希望的光點。
走廊的墻是白色的,像極了躺在醫(yī)院的床上,即將進入或名為地獄或名為天堂那最后一剎那所看到的白色天花板,極其顯眼和恐慌。
這墻上還掛著幾幅西方的油畫。
一幅畫是大片排列有序的翠色森林,和躲在后頭冒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城堡尖。另一幅是顏色上下界線分明、鑲嵌幾朵白花的淺藍天空和湛藍大海。還有一幅畫是極其夸張扭曲變形的紅鼻小丑人物,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伸出的修長、尖尖的雙手。
這幾幅畫上的彩色鮮明奪目,與白色形成強烈反差。決不能仔細看這些畫,一看我的心就揪了一下,像一張大掌用力掐著我的心臟。
我看著這些畫,心中的不安無限放大,步伐慢慢地加快,越來越快,直接跑了起來。喘著氣,耳旁除了我的急促呼吸,還有“砰砰”打鼓似的的心跳,仿佛后面有可怕的惡魔追來。
不停地跑,走廊的畫也重復(fù)倒退著,可還是在原地似。
時不時地回頭看后面漆黑鬼魅般的走廊,突然發(fā)現(xiàn),長方的走廊愈來愈窄,像一副棺材密閉不透一點氣。
油畫就在身旁,一回頭的那一刻,森林起了純白的濃煙霧,快要溢滿出畫框;海水直接淹沒天空,與其融為一體;小丑的雙臂拉長,已經(jīng)伸出來,手直至拍到我的肩膀……
二
猛的睜開雙眸,肩膀好似被人用勁兒往后用力一拉,想把我拖入深淵一起沉淪。就一秒的抉擇,全身恢復(fù)正常。嘴里不停吐著大氣,不一會兒就平息下去。
我才想起還在寢室睡著,窗外泛著幽幽冥光,拿起一旁的手表,顯示凌晨兩點。
房里滿是起起伏伏的呼吸聲,我聽見有人囈語喊了我的名字,用著一種怨恨的口吻說:
“我真的很討厭你。”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好難過,眼淚嘩地一聲就涌出,忙著擦那滾燙的淚,然后不知道多久就睡著了。
醒來后去到了教室門口,我感覺一進去,天就暗了,正中地壓著我的胸口,但我還是得進去。學(xué)習(xí)很繁忙,書本層得很高,高得把我的臉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我望向窗外,像被獵人關(guān)進金鳥籠里的小鳥望著外面的森林。窗外的景迷人:微風(fēng)漣漪般,吹動高大盤枝的老樹上綠葉沙沙作響。這是三樓,不算高,但我總覺得離地獄很近。
在這樣壓抑的世界中,我感到氣息是痛的,不想在意,可心里不由地在意著那些沒完沒了的話語。我躲著偷偷、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們的一個小小的瞪人的眼神都使我害怕。
上午的課終于結(jié)束了,他們一哄而上像嘈雜的集市,人擠人,人攀人,搶去食堂。
我走出教室,深呼出口帶鐵銹的渾氣,丟下魂,一步一步走上了六樓。海水從我的心里開始蕩漾著,通到眼里的小口涌出,一滴一滴,滴入心里。
趴在靠近通風(fēng)處的欄桿上,朝下一看,直指下面的人潮。
一直看著,心里想不到開心的事、親近的人兒,煩悶、急躁,想就這么結(jié)束了。像電影按了快進健般,下面的人稀少了許多。
我右手用力撐著鐵桿,雙腿在水泥墻上蹬了上去。站在時間的頂端,一縱。
身子快速下墜,尖銳的風(fēng)“呼呼”地從兩頰摩擦而過,一下子,白皙的臉紅了,而風(fēng)這個罪魁禍首匆匆向上逃去。
離水泥地愈來愈近,“砰——”血肉分離。
三
我用力睜眼,眼角的淚一珠珠劃落,浸濕了鬢角的碎發(fā),也浸濕了枕頭。
我抬起有點僵硬的手,用手背擦干汗和淚,有點不明白為什么流淚,拿起一旁的手表,顯示凌晨兩點一十五。
心怦怦地撞著胸腔,血液還在瘋狂地流動著,身體依然滾燙著,這呼吸的感覺好真實。原來這是鮮活的生命呀。
眼睛就這樣盯著前方的幽暗照常到了教室,好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一波波厭世的痛苦,心里的凄涼,無盡無期。
我開始自己用手掐著自己的大腿、咬著嘴唇,回想那些值得翻出的溫情,試圖感到痛,感到生命的力量,試圖讓自己清醒。
心里的羈絆和牽掛還在那里,我想我要熬過去,朦朧間看到破碎的夢,原來——這是陽光的氣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