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只黃銅的墨盒蓋。
長度7厘米、寬度7厘米、高度1.5厘米。
僅剩一只蓋子,還是很珍貴。
上刻:“抱篇章而景慕,樂琴書以消憂。弘一鐵筆 。”章草字體,字跡間,涂抹朱砂。
銅墨盒,主要用作儲存墨汁。一般墨盒里或存棉絲,或存一方小小的硯臺,上面加蓋,用過的墨汁不會很快揮發,提筆便寫,省得靈光一現,現找硯臺現磨墨現較勁,思路全廢。
墨盒在古物領域,算是銅器中的邊緣品種,一來,墨盒在銅器中往往年代淺近,二來往往不如鑄造銅器精美,還經常搞得黑乎乎。
當然還是不乏一些特好的銅墨盒,被人搶著買。
墨盒一般分為黃銅、白銅、紫銅等等。盒蓋上往往刻詩、刻座右銘、刻畫、刻口號。除了拿刀刻,墨盒上的圖案也有用腐蝕法印上去的。大約在20世紀50年代,銅墨盒還在制作,之后終被鉛筆、鋼筆、圓珠筆所取代。
銅墨盒的出現年代問題學界還沒有解決,大約分為三派觀點:“明代說”、“清嘉道說”和“說不清”說。
“明代說”,主要依據1983年在南京海國公吳禎墓葬中出土的一件銅墨盒,考古簡報中寫道:銅墨盒一件,出土于左壁龕,銅盒外加木盒,出土時盒中殘存吸過墨汁的干棉絲。
此外,還有一位叫胡果存的藏家在1999年廣州文物總店買到的一件錯銀(或錯白銅)銘文墨盒,這件墨盒指名道姓寫著是明代萬歷年間刻玉高手陸子岡的作品,銘文中還說明了,在明代銅墨盒不叫墨盒,而叫”書帶銅器“。
“清嘉道說”,主要根據 “一得閣” 墨汁創世人謝松岱先生在《論墨絕句》中的考證:古用硯,無所謂盒。墨盒者,因硯而變通者也。塊而硯,硯而盒,盒而汁。古今遞變,亦其勢然歟。“
他最后總結一句”(墨盒)是始于道光初年無疑“。此外,謝先生還說過:”刻字于蓋者,始陳寅生茂才。店與人尤在,實盛行于同治初年。“謝先生做墨汁,與北京琉璃廠制作銅墨盒的高人是鄰居,他的考證,很有分量。
“說不清”說,依據《古董瑣記》的作者鄧之誠。他在《墨盒》一文中說:墨盒之制,不詳始于何時”。
其中持”清嘉道說“觀點者,抨擊吳禎墓出土的不是銅墨盒,而是”黛盝“——描眉染發用的小盒。持”明代說“者,抨擊”清嘉道說“:你們在明代典籍中找不到墨盒這個詞就說明代沒有墨盒,這是武斷。再說,吳禎墓主是男人,描眉花眼成何體統。
總之,分歧挺大的。
我個人比較傾向于”清嘉道說“,因為,確實,吳禎墓中的”銅墨盒“出土于墓室左壁龕中,旁邊還放了銅鏡,挖耳勺、鑷子啥的。而且他的墓中除了”銅墨盒“再無其他文房用品,海國公恐怕寫字少,頭發白吧。
陸子岡那件是否到明,不好說。再無實物了,也無記載了。而清道光年間的銅墨盒實物很多,到咸豐已然琳瑯滿目。
再來說說咱們這個小墨盒蓋子吧。
上面的詩文,是弘一法師用鐵筆(篆刻刀)以章草字體雕刻的。
弘一法師(1880-1942),民國四高僧之一。俗名李叔同,又名李息霜、李岸、李良等等等等。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任教杭州,劉質平、豐子愷為其學生。1918年,37歲的李叔同皈依佛教,同年農歷七月在杭州虎跑寺剃度出家,法名演音,法號弘一。九月,入靈隱寺受比丘戒。1942年10月圓寂于福建泉州開元寺。圓寂前,預知時至,念佛往生,留遺筆:悲欣交集,見觀經。
弘一法師出家前,在書法、音樂、繪畫、戲劇、篆刻等方面絕世出塵。出家后一心弘律,著《南山律在家備覽略篇》。同時精修凈土,晚號晚晴老人。
弘一法師的書法,以魏碑為綱,兼修漢隸、章草,自成一空靈、自在的書體。法師出家后,謹戒在藝術方面的創作,獨以書法、繪畫為媒,弘法利生。
墨盒上的“鐵筆“一詞專指刻刀,弘一法師的鐵筆為自創的錐狀刻刀。
在他《致馬東涵書》中寫道:刀尾扁尖而平齊若錐狀者,為朽人自意所創。錐形之刀,僅能刻白文,如以鐵筆寫字也。扁尖形之刀可刻朱文,終不免雕琢之痕,不若以錐形刀刻白文能自然之天趣也。
在晚清民國時,章草再度復興,代表人物有沈曾植、王世鏜、馬一浮、王榮年、弘一法師等。目前可以見到弘一法師章草紙本作品幾乎沒有。章草作品似乎僅見于他親自雕刻的銅墨盒上。而且,在弘一法師雕刻的銅墨盒,幾乎全為白文章草。
綜上分析,弘一法師大概認為在小小的銅墨盒上刻文,還是白文章草最為適合,蒼勁,干凈,古樸。
再說詩文。前半句:”抱篇章而景慕“是南朝梁鐘嶸在《詩品》中對曹植的贊語,后半句”樂琴書以消憂 “是東晉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佳句。
墨盒上兩小句,讀起來一片清涼,暗含隱逸的趨向,大約也包含了對使用者的希冀。
當然,將梁陶兩句和合二為一,并非法師獨創。留存有清初張文陶先生的對聯為其證。
只剩的一只墨盒蓋,卻見證了民國一代高僧的書法篆刻水準和逸氣。愿一切種諸冥滅,拔眾生出生死泥,子子孫孫永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