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康德,我其實一直不敢輕易涉足,因為他的哲學太過深奧,體系太過龐大,他的三大批判,枯燥冗長,難以理解,但是他的思想之光,卻又如此明亮,就像乞力馬扎羅山峰頂端的白雪,如此美麗而又令人神往。是的,康德可謂人類哲學史的一座高峰,而征服高峰的欲望,敦促我不斷向頂峰進發。
就目前來說,由于有了英國三大經驗主義哲學家的幫助,我暫時到達了康德哲學的山腳下,此時征途才剛剛開始。為了讓此次的攀登更加順利,利用本次采訪的機會,我可以面對面和這位哲學大師做一次思想交流,我也希望通過這次交流,讓更多的人能夠全面了解康德的思想,而不僅僅只知道他是一名偉大的哲學家。
但是由于康德是一個極度自律的哲學家,他的生活嚴格按照一定的規律,他并不接受我們雜志社的邀約,因為“我的時間太少了,我幾乎沒有時間完成我的哲學體系了,我簡直無法想象我利用自己寶貴的時間從事對我哲學無益的任何事情,尤其是讓我談自己的尚未完善的哲學體系。”康德正是這樣以為偉大的哲人,他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哲學,他終身未婚,而且終身思考,臨終前依然筆耕不斷,搭建自己的哲學大廈,而對于康德來說,他的時間確實不夠,因為體弱多病,他自知自己時日無多,所以一直在和時間賽跑,希望能夠在去世之前將自己的哲學體系構建完美。
不過,我們還是很幸運的有機會旁聽他在柯尼斯堡大學的哲學課程,據說康德的哲學課在這所大學十分受歡迎,盡管講授這門課程的老師“又矮又駝,而且機械死板”(這是我聽他的學生的議論時偶然聽到的)。
這是1781年的柯尼斯堡,時值仲夏,我一大早就匆匆趕往柯尼斯堡大學,為了搶占一個比較靠前的座位。為什么選擇這一年?因為在這一年,康德發表了《純粹理性批判》,它無疑是康德最為重要的哲學思想,也是哲學史上“哥白尼”般的革新思維。
運氣還算不錯,當我來到教室時,只有稀稀拉拉十來個學生,我特意挑了一個離講臺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過了大概一個鐘頭,一個矮個子男人映入我的眼簾,他步伐篤定,目不斜視,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如果蘇格拉底還在世,一定就是這個樣子。當康德站上講臺的一刻,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每個學生都像在等待神啟一般洗耳恭聽,一個教授的魅力竟然達到這樣的程度!
康德沒有絲毫寒暄,也沒有任何開場版,便直截了當開始了這次講座。
康德:“今天,我們開始講《純粹理性批判》。我知道你們都沒有看懂這本書,因為就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本書寫的太過拗口和復雜,枯燥的論證連篇累牘,不過對于純粹理性的批判,我只能用這樣的語言去思考和寫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形式。”
康德:“關于《純粹理性批判》,這本書主要是為了探究我們人如何認知,為了調和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從而建立一種全新的形而上學體系。”
康德:“我們的科學和數學從古希臘至今,已經發展得蔚為壯觀,成果頗豐,幾乎到了撼動上帝無上地位的程度,但是反觀我們的形而上學,卻在亞里士多德之后從未前進半步。歷史上的智慧人士似乎默認科學和數學的發展可以不以形而上學的發展為前提,似乎心存僥幸的認為形而上學的停滯并不會影響科學和數學的進步。”
“這種觀點愚蠢而危險。”康德突然有些激動的說,“形而上學正是研究我們認知的學問,如果連考察我們的認知都省掉了,我們如何能夠確保我們的科學地基是堅固的?一旦地基打錯,那整個科學大廈都有傾塌的風險。”
康德:“所以我用了11年,撰寫《純粹理性批判》,就是為了考量我們的認知是否可靠,以及我們的先天性認知的邊界和范疇。而通過40萬字的論證,我最終得到了如下結論:即使感官具有相對性,但是我們仍可以通過先天知覺(即純粹理性)去獲得客觀知識。”
康德:“以上,是本次講座的緒論,下面,我將詳細展開我的《純粹理性批判》。”
康德:“假設你的面前有一棵樹,你如何能夠感知到它是一棵樹而不是一個人?作為一個7歲的孩子,他會說因為他看到了這棵樹的形狀,他有樹葉和樹干,而人沒有這些東西。從這個問題出發,引申出了形而上學關于認知的一大爭論,理性主義者(萊布尼茨)認為一切命題都是分析命題,即可以通過邏輯推導出全部的真理,就比如對于眼前的這棵樹,我們是通過理性去推導出來的,理性主義者完全拋棄感官認知。認為感官認知完全是虛假和不可靠的。而經驗主義者則完全相反,他們認為人類的一切知識都是通過感官觀察得來的。我們眼前的樹,是顏色、氣味、形狀等各種性質綜合起來的一個概念,并且通過經驗將這些概念的幾何體定義為樹。”
康德:“從常識來看,似乎經驗主義的觀點更加可取,但是正如理性主義的哲學家批評的那樣,如果我們采納了經驗主義的認識論,那我們就走進了認知的死胡同,它將帶領我們走向不可知論,因為我們人賴以感知的感官,是不客觀的,它們具有局限性和相對性,我們不可能通過感官去獲得真理。”
康德:“再來看看理性主義。如果感官是靠不住的,我們能否通過理性去認識這個世界呢?似乎也有困難。如果采納理性主義者,那就必須假設我們生來就具有一種客觀存在的理性,但是這卻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即唯我論,這看起來也并不讓人舒服。”
康德:“那么能否通過調和他們的矛盾,采納兩者理論的優點,摒棄缺點,從而對我們的認知有一個更加理性的了解呢?答案是可以的。這就是純粹理性批判要研究的第一個問題:是否存在先天的綜合判斷?”
康德:“先天判斷代表的是理性主義,綜合判斷代表經驗主義,兩者在歷史長河中紛爭不斷,卻從未考慮過兩者是否存在交匯點。但是通過論證,我發現了他們的交匯點。”
康德:“比如幾何學。它既先天又綜合。如何理解?從經驗主義來說,幾何學是通過人們觀察形狀而建立起來的,出發點是經驗,所以是綜合的;從理性主義來講,幾何學通過一般經驗的提煉,上升到一種絕對定律,成為了先天的。所以幾何學是既先天又綜合。”
康德:“我想你們也開始窺探到關于我們認知中的一些秘密。我想繼續深入展開。既然存在既先天又綜合的判斷,那么對于我們的認知理念有什么革新呢?有,而且這個革新簡直是哥白尼式的!”
康德:“舉一個例子,當一個人帶著藍色鏡片的眼鏡,他一定會得出周圍事物顏色都是一樣的這樣的偉大結論。盡管這個結論看起來荒唐可笑,但是在這個帶著藍色眼鏡的人看來,這是符合理性的真理。從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知道,我們人類,其實也是帶著一種空間和時間的鏡片,所以我們看到的世界是處于空間和時間之中,我們可以通過理性去認識這個我們觀察到的世界,盡管這個世界的本源到底是什么我們不摘掉眼鏡是無法知道的,但是通過理性獲得的這個眼鏡中的世界的規律就是符合人類的最為科學的規律。”
康德:“所以,既先天又綜合的判斷正是這一副又一副的眼鏡,我們通過經驗和理性去發現自己人類認知的局限,但同時他們也是認知的規律。我們眼前的一棵樹,它含有各種性質,我們天生就知道如何去排列這些性質從而去認知它,這就是我們帶的眼鏡,我們對于認知的探索,就是去探索自己眼鏡上的那副眼鏡的規則,然后在這個規則中了解這個世界。”
康德:“至此,《純粹理性批判》的全部重要觀點都已經羅列完畢。大家有什么問題可以互相討論,本人并沒有太多時間做私下交流,本次講座到此結束。”
隨后,康德便再一次度著他堅定的步伐,若有所思的離開了教室。教室先是陷入一片靜的可怕的沉默,隨后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我在康德瘦小的背影中,看到了人類智慧之峰上閃耀的奪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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