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6日? ? ? 星期四? ? ? ? 雨轉陰
那日秋陽明媚,我倚在老家三樓的陽臺上,望天上的云卷云舒,看遠方的群峰如黛,并不時自戀地拍幾張照。
正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小侄女氣喘吁吁地跑上樓來了,手里還捧著一個粉藍色的鐵盒。這個鐵盒看起來很眼熟。沒記錯的話,初三時姨媽曾給我買過一盒熊仔餅干,就是用這個盒子裝著的。見這個盒子好看,我就把它留下來存放信件和小玩物了。
“姑姑,這個里面裝的什么好玩的啊?叮叮當當的。”小侄女雙手舉著鐵盒問我。
“你從哪里找出來的啊?我還以為去年建新房時,奶奶把這個鐵盒扔掉了。”我拿過鐵盒,上面已經銹跡斑斑了,卡通小熊的圖案也已經有點模糊。
“從奶奶房里衣柜下的暗箱中找出來的。”小侄女回答說,“姑姑,你快打開看看嘛!里面有什么東西?”
我用力將盒蓋揭開來,頓時一大堆林林總總的東西呈現在眼前:一串紫色風鈴、一個桃心吊墜、一個海螺口哨、幾串手鏈,還有許多用彩色塑料管編織的小星星,最下面壓著的是一封封已經發黃的信件。
“哇,好漂亮啊!姑姑,我要這些玩具!”小侄女見到盒子里的東西兩眼放光。這時大侄女和小侄兒也跑上樓來了。不一多會,便將可供他們玩的東西一搶而空,只剩下那些信件安靜地躺在那里。
他們拿了東西后開心地下樓玩去了,而我終于又獨享了一個人的寧靜。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后,逐一翻看著盒子里的信封。這些信大多是高中時收到的。
那個年代電話還不普及,而且電話費比較貴,書信便成為了我和一些初中同學的主要聯系方式。這些同學有上中專的,也有外出打工的。
突然“楊文婷”三個字闖進了我的視野。她是給我寫信最多的人,大概有三四十封。可她并不是我的同學,而是我的初中同學海燕讀師專時認識的好朋友。
記得高一的某一天,我收到了海燕的來信。當我欣喜地打開信封時,發現除了她的信,還有一封楊文婷寫的信。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怎么會有陌生人給我寫信呢?我將信紙展開來,只見一行行娟秀的楷體小字躍然眼前:
“玥兒,你好!未經你的許可,就冒昧地給你寫信,很抱歉!但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認識你。我從海燕那看到了你投給我們學校文學社的文章,寫得非常棒。我也喜歡文學,希望我們以后可以多多交流。海燕是我們共同的好朋友,希望我們也能成為好朋友……”
我這才想起十幾天前,我給海燕寄了一篇題為《拾垃圾的老婆婆》的文章。海燕說他們學校的鹿鳴文學社在搞征文比賽,且鼓勵校外人士投稿。她知道我喜歡寫文章,于是慫恿了我參加。
其實我寫的這篇文章并沒有多好,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能得到一個陌生人的喜歡,年少的我不知有多驕傲、多激動。
當天我給海燕和文婷一人回了一封信。我在給文婷的信中寫道:“文婷,你好!收到你的來信萬分驚喜,感恩茫茫人海中與你相遇。希望我們都能圓心中的文學夢,一起加油!”
自那之后,我們便開始了正式的書信往來。高中那會,雖說我也認識了幾個好朋友,但真正交心的卻不多。因為性格偏內向,口頭表達能力也不是很好,于是楊文婷成為了我最好的傾訴對象。
我們雖不曾見面,卻像已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在信里我們不僅聊文學,還聊各自的學習、生活與夢想。透過她的文字,我看到了一個陽光開朗、樂觀向上的女孩。
文婷出生在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她的父母在她不到一歲時就離婚了。據說是她母親嫌家里窮,跟村里一個做生意的男人跑了。從此以后,她的父親既當爹又當媽,一把將她拉扯大,也沒有再娶。
在文婷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親遠赴廣東打工了,于是她和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住在一塊。她小小的年紀,就要幫忙干各種家務事,做飯、洗衣、擔水、喂豬、放牛等,另外還要照顧爺爺奶奶。
我在信中曾問文婷恨不恨她母親。她回答說曾恨過一段時間,長這么大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長什么樣子。但是因為有疼她愛她的父親,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幸福的,后來也就漸漸淡然了。為了不讓自己的父親再那么辛勞,本來成績優秀的她,還是選擇了上中專,這樣就可以早點參加工作。
與她的樂觀相比,我不禁自慚形穢。我時常抱怨父母愛吵架,所以也不愿意與他們多溝通,將自己關在小小的世界里,畏懼著外面的一切。但我至少生活在一個健全的家庭,學習、生活、身體上還是能得到父母雙重的關愛。此外,家里的重體力活,父母也一般不會叫我插手。
在高中那段黑色的日子里,文婷的書信猶如照在我心里的一縷陽光。因為有她的鼓勵,我也慢慢變得自信起來。我開始嘗試與同學交流學習上的問題,并學會與父母進行良好的溝通。
到了高三以后,隨著學習任務的加重,我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來寫信。于是我寫給文婷的信慢慢地減少,有時候一個月一封,有時候兩個月一封。但她還是按照以前的慣例,一個月給我寫兩次信。
每次都是一些鼓勵的話語,她叫我不要給自己壓力,要學會適當調節自己的情緒,要相信自己能夠戰勝高考。為了讓我有一個好心情,她還每次換著信紙給我寫信。上面不僅印有漂亮的卡通圖案,還氤氳著一股清香的味道。
我終于順利地考上了大學,而楊文婷已經成為了一名幼師。起初我們也寫過幾封信,還通過幾次電話,后來卻慢慢斷了聯系。因為我突然換了宿舍,而她也恰巧換了幼兒園。更奇怪的是,與我一直有來往的海燕,在大二那年也突然聯系不上了。
再次聯系上海燕時,已是大學畢業五年后。當我向她詢問文婷的下落時,她說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幾年前文婷嫁了一個富豪老公,后面就漸漸斷了來往。
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將文婷的信全部看了一遍。望著這些熟悉而溫暖的文字,仿佛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子,站在陽光下朝我燦爛地微笑。
不管怎樣,我都希望文婷現在是幸福的。她童年的苦難總算過去,終于不再用那么辛苦地活著。
倘若上天眷顧,我希望有生之年的某一天,能在茫茫人海中邂逅從未曾見過面的她。我要親自感謝她,在我迷茫的年紀里,她曾給予我的堅強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