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一段時間喜歡張愛玲的文字一樣,我找了很多她的書和文章來看,然后某一天成功地把自己看吐了,后來不敢再去觸碰。
對于嚴歌苓也是。
她們的文字中總透著那個時代的悲涼,我經常一邊看一邊哭,覺得揪心徹骨地疼。
以至于《芳華》上映的時候我都不敢和同學一起去看。
因為研究生考試學校要封樓,下午早早回到宿舍,兩個室友都說要看《芳華》,把資源發給我后問我要不要一起看,我猶豫良久沒有答應,一個人回味了一遍《阿甘正傳》,后來看著指針才到八點半,捏著鼠標小心翼翼地點開了視頻。
偷了室友軍裝去拍照的何小萍讓我覺得驚訝甚至厭惡,想要用別人的東西為什么不給別人說一聲呢?
她的室友質問她的時候我都沒有產生類似同情的情愫。
真正開始心疼大概是因為沒有人愿意當她的舞伴,她瘦弱的身影無助地夾在人群中間,那一刻我內心涌動著和政委一樣的憤怒,成年人的世界更為殘酷和冷漠!
劉峰走到小萍身邊對她說“我知道你在這里很憋屈,別人欺負你你一直忍著”的時候,小萍粗魯地抹了一把臉,汗水和淚水被混合在一起從臉頰離開,我也沒忍住淚如雨下。
生活在集體中的我們都或多或少有過那樣的時刻,被冷眼相對,被嫌棄,被孤立,漸漸地,也失去了愛人的勇氣。
所以小萍是個善良的人。
自始至終她都扮演著忍氣吞聲的角色,我以為某一天她會奮起反抗,會狠狠地報復,但她沒有,她保護著內心對這一直以冷漠的姿態對待她的世界的希望。
所以劉峰被誣陷的時候她依舊懷揣著“能抱抱我嗎”這樣的期待。
所以蕭穗子抓了一把糖扔到她攤開的掌心里時,她露出了無限感激的發光的眼神。
這世界還有光,還有溫暖,她想。
那一刻我就知道,不管以后她在哪里,穗子和劉峰一定是她這輩子都不會放手,會好好守護的人。
我對小萍那天下午拒絕上臺演自己一直渴望扮演的小戰士甚至不惜欺騙說自己生病的事情釋然也了然了。
失望乃至絕望寒心的逃避才是最讓人感慨和難過的。
如果說這世上什么懲罰最讓人難以忍受,大概就是逃避和無視。余華的《在細雨中呼喊》里描述了一位擅長“懲罰”學生的老師,犯了錯誤的小學生被無視后再加以隔三差五地被提醒“你干了什么還沒有被懲罰喲”,心性還不成熟的小學生自然每天膽戰心驚坐立不安。
其實成人世界里也一樣,最怕的不是一開始的不關注,而是經歷了契合之后的陌生。
殘酷的地方也在這兒,小萍的寒心不會給任何人帶來不安,不會讓任何人覺得愧疚,更不會帶來挽留。
被調到野戰醫院的小萍聽完政委宣布命令后一個人站在漫天雪花中笑了。
曾經來到文工團的時候她也是那么笑的,她以為她可以脫離家庭的苦海來到一個被善待的地方,殊不知上天關上了所有陽光會透進來的窗。
還好,還好野戰醫院里沒有人有時間去欺負她,還好。
蕭穗子被調往前線后去看望小萍時小萍緊張而警覺地立即問她“文工團的人都來了嗎”時,我才發現,忙碌的生活雖然讓她沒有閑心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但傷口難以愈合了。
被傷害過的我們也是,表面上依舊談笑風生,依舊在人群中哈哈大笑,依舊和那個“欺負”過我們的人說說鬧鬧,其實心里已經有了芥蒂,但是不敢輕易觸摸事實上根本沒有結痂的傷口,怕再次讓自己置于孤立無援的境地。
有時候想想其實也沒什么,別人正是利用了你的一次次害怕和退讓,但凡態度強硬一些不會那么狼狽。
何小萍沒有,大多數人都沒有。
甚至何小萍對自己的不被善待有些不自知,明明自己也被狠狠傷害過,可她卻因為劉峰的經歷咬牙切齒地讓穗子告訴林丁丁“劉峰那么愛她,她卻落井下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從來沒有被溫暖過的她因為劉峰給予的那么一丁點溫暖才代替他去恨一個也曾傷害過自己讓自己在集體中卻覺得是一個人的人
她又該是多么善良啊
所以最后她能夠和劉峰重逢,能夠相依為命,這個結局我早就想到了。
他們是一樣的。
被叫做活雷鋒的劉峰其實又真正擁有過什么溫暖呢?吃破了之后只有餃子皮的餃子也好,吃到一半被叫去找豬也好,幫人做沙發也好,用針挑破女同志腳上的水泡幫忙擠破也好,一旦陷入不堪的境遇,誰又還記得那些好呢?
三島由紀夫在《假面自白》中寫過這樣一句話:她有孤高不屈的靈魂,瘋狂的詩一般的靈魂。他也是。
小萍和劉峰,兩個抱團取暖的人,也不過是因為都有一顆善良而崇高的心,都曾經歷這個世界的冷漠、人生的齟齬。
依舊待人溫和是她們的底線,也是對這個社會的極大諷刺。
新的一年快要到來,希望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永久地住著一個何小萍和一個劉峰,不要被現實的打敗,痛苦也好,愛也好,有原則有底線的人才會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