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無意與永恒的有心

——獻給明天高考的和今后必將高考的中國學子們

六年前的時候,在最后一段焦躁不安的時光中,每天騎自行車往返學校間的我都會不停地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結束這之后,我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人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嘲笑過去的自己是如何幼稚,仿佛今日的我已幻化成了最高的智慧。但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六年前的我不以為高考是如何了不得的東西,事實上即便是在后來不得意的四年里也不曾清楚地認識到高考失利究竟意味著什么。

魚躍的從來不是大海,鳥飛的從來不是天空。

我們通常會很清楚地體會到抓在手里的東西失去的一瞬間的痛苦,往往也只是那么一瞬間,痛的感覺會讓你覺得世間再沒有比自己更悲慘的存在了。

然而當不再介懷失去的東西后,亦即不曾看到失去背后所隱藏的深遠的影響,我們便復又恢復到像是什么也沒有失去的狀態——快樂且無所謂。

在痛苦的瞬間之前與之后,大部分人都沉醉在一種無比滿足的狀態之中。之前他不會痛苦自己將要失去,之后他不會痛苦自己還會失去。

痛苦的瞬間就如同人生五十年中短短的一秒,經不起推敲。但就好比我們將一只螞蟻或一只蚊子無限地放大后會感到萬分恐懼一般,一秒實則可以在人的精神中被無限分割,當一個人在那一秒中體會到似乎是無窮無盡的痛苦時,他其余的人生怕是不會再有樂觀之時了。

可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夠在看似短暫實則長遠的一秒鐘內體會到深深的痛苦呢?佛祖拈花,迦葉一笑,不過是圣人的想象中的圖景,而且縱然是在這樣想象的圖景中也只有迦葉會意,又如何再能要求如塵埃的眾生在如一瞬的年華中有所取有所舍呢……

于是,在實利的與理想的兩相比較下,我們不難抉擇,更由于我們生而便在接受這樣一種教育,更不會覺得本應被視作怪異的一切有絲毫怪異之處。

這不能責備我們沒有思考的能力,因為一旦我們停下來思考就會被蠻橫的凜風撕碎;也不能責備我們陷入麻木,因為我們要是沉湎于感動就會被無情的波濤擊潰;更不能責備我們緣何出生在這片土地,因為我們如何能去奢求那冥冥注定的投胎機會呢。

我們需要看到的是,在這樣一座橫跨無底深淵的獨木橋上,依然有許多人走了過去,縱使跌跌撞撞,縱使險象環生,但他們還是過去了。這座獨木橋遠比它看上去的堅固,不像后來的很多,給我們虛造了一座又一座紙糊的金色大橋,所以我們還是應當感謝它的。

但同時也應當銘記,我們感謝它,僅僅只是因為它的堅固,我們決不可感謝它的存在。正因為有了它的存在,讓我們覺得我們必須要去跨越那道深淵,讓我們幻想那深淵對面必然是比烏托邦更美好的世界,讓我們明明聽見了深淵里的哀嚎卻置若罔聞。

成年人們總是在強調,不要讓孩子們過早看見世界的殘酷。這樣的建議天然存在一個缺陷,早與遲和結果并不是必然的因果關系。

不是說,早看到世界殘酷的孩子,必將得著一個悲慘的結局,那么全世界窮苦的孩子便無須再苦苦掙扎了;

不是說,遲看到世界殘酷的孩子,必將得著一個幸福的結局,那么全世界富裕的孩子便從此都高枕無憂了。

可惜,當我們反對這個強調的時候,又陷入了另外一個矛盾:如果讓孩子銘記奮斗便可改變人生,那世界還會這般在混沌中痛苦嗎?

我們生在一片不平等的土地上,跳過人為設置的障礙最終也逃不過命運的嘲弄,看似每個人都在向著幸福邁步,但幸福從來都是一個奢侈品。人們因為看不見摸不著它,所以便以為它天生就是穿金戴銀的,必須得用物質的東西去衡量。

物質衡量的結果當然也是物質的,人如果是物質便能滿足的動物,那便早已消失在幾十萬年前與貓咪的祖先爭奪生存權的時候了。

現在讓我們收束無邊無際的遐想,再回到眼前的一個實在的問題上來。不知有多少考生會突然想到我曾經一直勸慰自己的那句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直白或許有誤地說出這樣一番并不高明的話來。

從我們步入考場的那一天起,我們一生的命運便已注定了。高考不是一個玩笑,起碼在現在和今后多年都是個嚴肅的話題,上考場的那部分人或許說得已經遲了,但還未上的,須得好好思索一些時候。如果一定要尋找到一點慰藉的話,那我可以很自然地告訴你,除了那些考上真的很好的學校的人,多數的同輩都將和你一起承受命運之重,在最低賤最骯臟的泥潭中翻滾只為求一口新鮮的空氣。我這么說的話,不知你能否釋懷一些?那么我接下來再說,既然我們已無法改變過去十二年所接受的種種畸形之教育,那么考上大學之后請多多少少改變一些吧。改變那無所畏懼無所信仰無所追尋無所靈動無所悲憫無所舍棄的最可鄙最惡毒最卑微最貪圖最虛妄的思想吧,你已受了十二年它的苦了,何必再用十二年去重溫它呢,更不要懷著深深的惡意去將它播撒,好似身旁他人都未曾體會過你的痛苦一般。

201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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