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生活就是一出戲
1
葉肆和佐川分別的時候,開往葉肆家方向的地鐵剛剛開走。再見的話已經說完,可是偏偏還走不了。于是這一男一女只好在地鐵站的座椅上坐下來。
葉肆恨死了地鐵還不來,但是面上卻又不能顯露,只好雙眼死死盯著地鐵來的方向。一眼也不看佐川。
佐川大喇喇地坐在旁邊,不時看一眼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佐川說:“不早了。”
葉肆想,我也知道,可是車還沒來。
想罷,葉肆扭頭對佐川說:“你就這么想我早走嗎?”佐川說不是,“怕你回去晚了不安全。”葉肆看佐川低頭玩手機的樣子,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地鐵站響起了滴滴聲,地鐵來了。葉肆說:“走了。”她利索地站起來,拎起一旁的吉他,筆直地往地鐵走去。佐川忽然喊了一聲葉肆,讓她到家后發個微信。葉肆回頭看了他一眼,做了個OK的手勢之后,毫不遲疑地擠進了地鐵。
葉肆抱著吉他,站在看不見車窗外的地鐵連接處,沉默地盯著一處。地鐵啟動之后,她才反應過來,該走到車門邊揮手再見的。沒有哪個朋友不說再見的,她想,做戲做了這么久,應該做完全套的。
她依然一眼看見人群中的佐川。可是佐川已經不再看她。他的身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一個女孩子,佐川仿佛很驚喜,兩個人有說有笑。
葉肆想再看清楚點時,地鐵已經啟動了。疾馳向前的地鐵中只能從車門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孤零零的,短短的頭發被風吹起來糊在臉上,撩開時看見鼻翼上新冒出一顆痘痘,在車廂頂燈照射下異常壯觀。
葉肆想,真丑。難怪佐川不喜歡你。
從高中開始,葉肆暗戀的事情就不被眾人看好。安燃說這都是緣分,有緣無份的那種。池玖玖說都怪你不主動,你不主動講他當然不知道。方喬說好像你講了一定會成一樣。于是葉肆就把方喬打了,大叫著,不是誰都和你一樣倒霉的。
但是最終葉肆也沒有開口。兩個人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有那么一瞬間仿佛一句話就能捅破窗戶紙,如果你沒有抓住這個瞬間,那你就錯過了。往后的任何一個時刻再開口,都顯得異常尷尬。
葉肆嘆了一口氣。現在只求面試能過。男人嘛,說得好像曾經有過一樣。從未擁有就談不上失去。如果暗戀是一場朝圣,剩下的只有原路返回。
想到這里,葉肆自嘲地笑了笑,抬頭發現對面一個男孩子一直在看她。她咧嘴一笑,男孩子不好意思地把眼神偏向一邊。葉肆笑夠了,抹了抹眼角,好像擦掉了完全不存在的眼淚。她想,方喬那幫娘們兒住哪兒來著。
2
方喬在這歷史性的時刻正在節目片場試道具。那是一個定制的大蹺蹺板,足足比小孩子玩的那種大三倍。方喬坐在上面,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小時候玩過蹺蹺板。尤其是在對面坐上來一個長腿妹子之后。長腿妹子叫周舟,和方喬在同一個導演組,身高一米六八,腿長一米。她一坐上蹺蹺板,方喬就被高高翹起。方喬使出吃奶的勁,才讓周舟那頭稍稍往上抬。最要命的是,方喬發現無論如何周舟的腳都沒有離開過地面。那大長腿,不僅堅定地站在地面上,也堅定地踏在方喬的心里。方喬晃著她的小短腿,拼了命地氣沉丹田重心后移。一晃神,方喬就從蹺蹺板上摔了下來。
摔下來的一瞬,方喬用手肘撐住了地面,一陣鉆心的疼貫通全身。她想,完了,脆了。再也不能用健全的雙手撫摸自己美麗的容顏了。這時全組人都圍了上來,關心方喬的傷勢。方喬躺在地上,瞅見周舟的腿正三步并一步地靠近,忙吼道:“別過來,老子好著呢!”
這一摔沒有壞到“脆了”的地步,但也并不是很好。方喬抬起胳膊,嘗試各種手部動作,發現只要一屈肘就疼,手指緊握時手部肌肉抖得厲害。想到明天就是節目錄制了,她還要在現場寫大字報,方喬覺得不僅胳膊疼,腦仁也疼。
不久,周舟和其他幾個小伙伴從奶茶店搶了幾袋冰塊回來,二話不說就讓方喬敷在胳膊肘的地方。方喬覺得太冰了,敷不了,周舟就斜眼看著她,說必須得敷。方喬癟了癟嘴,心想這姑娘真麻煩。想著想著,想起好一陣子沒遇到這種斜眼看自己的麻煩精了,不知不覺眼底熱熱的。
往前也有一個姑娘喜歡包辦一切,說方喬你不能這樣,方喬你不能那樣。方喬受傷的時候,那姑娘也和現在的周舟一樣斜眼看人,說著“你再敢說不要試試”。方喬最喜歡在這時候撒嬌,說自己疼疼疼得不行。那姑娘就會翻一個漂亮的大白眼,撒丫子走人。
然而當方喬說自己疼得不行時,周舟卻沒有翻白眼,而是生怕方喬不安生,牢牢扣著方喬的胳膊,讓她不要亂動。方喬被周舟扣得生疼。
這下眼淚真的打轉了。
3
池玖玖這會兒卻差點沒抗住,要哭了。她一向愛在人堆里充老大,凡事包在她身上,但人總有那么一刻想著不想再撐。當波瀾壯闊的宏圖變成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池玖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太陽穴那里,突突突突地無處安放,也無法消停。
男朋友徐樓的事也讓她心煩。畢業以來,兩個人對未來的規劃時有沖突,常常為留在那座城市爭吵不休。池玖玖幾乎想化做一個狂暴女戰士,左扛機槍右持大刀,殺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但是扭頭一看到徐樓注視她的面龐,池玖玖沖到嘴邊的“操你大爺”就變成了“下次注意”。
下次注意啥,還有下次嗎?池玖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下次。徐樓讓她失望的事情太多了,她都不記得有過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濕枕巾的時候了。但是早起一出么,她依然是那個大殺四方池玖玖,還是那個只看得到徐樓的池玖玖。分手這種事情,只有懦夫才說得出口。
池玖玖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一個個往下看。葉肆還在外地找樂隊簽約;方喬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剪完片子;安燃指不定在哪個角落里趕稿子。池玖玖看了一圈朋友圈,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打電話的想法。
她整理了一下裙擺,擠了擠胸,決定先自拍一張。嘟個嘴,笑一笑,她也還是那個美美的池玖玖。煩心事么愛誰誰,這路不還是這么過來的嘛。
池玖玖不知道的是,安燃這個時候也正準備打電話給她。她的手指纏著自己的頭發,一圈又一圈,就好像她亂成一團的心情。她站在一扇門外,遲疑著看著微信列表。
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仿佛一切已經失去了關聯,但那關聯卻依然在那里,解不開理也亂,打斷骨頭連著血脈,一環扣著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