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學(xué)經(jīng)典作品

論貴粟疏

漢 · 晁錯(cuò)

圣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cái)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nèi)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避湯、禹，加以亡天災(zāi)數(shù)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nóng)也。

民貧，則奸邪生。貧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農(nóng)，不農(nóng)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xiāng)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yán)法重刑，猶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輕暖；饑之于食，不待甘旨；饑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wù)民于農(nóng)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shí)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內(nèi)而無饑寒之患。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xiāng)，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長于時(shí)，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數(shù)石之重，中人弗勝，不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饑寒至。是故明君貴五谷而賤金玉。

今農(nóng)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fēng)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shí)之間，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吊死問疾，養(yǎng)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fù)被水旱之災(zāi)，急政暴虐，賦斂不時(shí)，朝令而暮改。當(dāng)具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于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nóng)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shì)，以利相傾；千里游遨，冠蓋相望，乘堅(jiān)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并農(nóng)人，農(nóng)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nóng)夫，農(nóng)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務(wù)，莫若使民務(wù)農(nóng)而已矣。欲民務(wù)農(nóng)，在于貴粟；貴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nóng)民有錢，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所謂損有余、補(bǔ)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順于民心，所補(bǔ)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nóng)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fù)卒三人。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fù)卒。神農(nóng)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帶甲百萬，而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wù)。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復(fù)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yuǎn)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足支一歲以上，可時(shí)赦，勿收農(nóng)民租。如此，德澤加于萬民，民俞勤農(nóng)。時(shí)有軍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寧；歲孰且美，則民大富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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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山巨源絕交書? ? ? 嵇康

早孤，有奇才，遠(yuǎn)邁不群，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fēng)儀。

康白：足下昔稱吾于潁川，吾常謂之知言。然經(jīng)怪此意尚未熟悉于足下，何從便得之也？前年從河?xùn)|還，顯宗、阿都說足下議以吾自代，事雖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狹中，多所不堪，偶與足下相知耳。閑聞足下遷，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獨(dú)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薦鸞刀，漫之膻腥，故具為足下陳其可否。

　　吾昔讀書，得并介之人，或謂無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強(qiáng)。今空語同知有達(dá)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內(nèi)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dá)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zhí)鞭；子文無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濟(jì)物之意也。所謂達(dá)能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巖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shù)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動(dòng)，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論。且延陵高子臧之風(fēng)，長卿慕相如之節(jié)，志氣所托，不可奪也。吾每讀尚子平、臺(tái)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少加孤露，母兄見驕，不涉經(jīng)學(xué)。性復(fù)疏懶，筋駑肉緩，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癢，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轉(zhuǎn)乃起耳。又縱逸來久，情意傲散，簡與禮相背，懶與慢相成，而為儕類見寬，不攻其過。又讀《莊》、《老》，重增其放，故使榮進(jìn)之心日頹，任實(shí)之情轉(zhuǎn)篤。此猶禽鹿，少見馴育，則服從教制；長而見羈，則狂顧頓纓，赴蹈湯火；雖飾以金鑣，饗以嘉肴，愈思長林而志在豐草也。

　　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唯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仇，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資，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shí)人情，暗于機(jī)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又人倫有禮，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臥喜晚起，而當(dāng)關(guān)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釣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動(dòng)，二不堪也。危坐一時(shí)，痹不得搖，性復(fù)多虱，把搔無已，而當(dāng)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書，又不喜作書，而人間多事，堆案盈機(jī)，不相酬答，則犯教傷義，欲自勉強(qiáng)，則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喪，而人道以此為重，已為未見恕者所怨，至欲見中傷者；雖瞿然自責(zé)，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順?biāo)祝瑒t詭故不情，亦終不能獲無咎無譽(yù)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當(dāng)與之共事，或賓客盈坐，鳴聲聒耳，囂塵臭處，千變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煩，而官事鞅掌，機(jī)務(wù)纏其心，世故煩其慮，七不堪也。又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會(huì)顯，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fā)，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統(tǒng)此九患，不有外難，當(dāng)有內(nèi)病，寧可久處人間邪？又聞道士遺言，餌術(shù)黃精，令人久壽，意甚信之；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舍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夫人之相知，貴識(shí)其天性，因而濟(jì)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節(jié)也；仲尼不假蓋于子夏，護(hù)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逼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強(qiáng)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見直木不可以為輪，曲木不可以為桷，蓋不欲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業(yè)，各以得志為樂，唯達(dá)者為能通之，此足下度內(nèi)耳。不可自見好章甫，強(qiáng)越人以文冕也；己嗜臭腐，養(yǎng)鴛雛以死鼠也。吾頃學(xué)養(yǎng)生之術(shù)，方外榮華，去滋味，游心于寂寞，以無為為貴。縱無九患，尚不顧足下所好者。又有心悶疾，頃轉(zhuǎn)增篤，私意自試，不能堪其所不樂。自卜已審，若道盡途窮則已耳。足下無事冤之，令轉(zhuǎn)于溝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況復(fù)多病。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愿守陋巷，教養(yǎng)子孫，時(shí)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過欲為官得人，以益時(shí)用耳。足下舊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賢能也。若以俗人皆喜榮華，獨(dú)能離之，以此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長才廣度，無所不淹，而能不營，乃可貴耳。若吾多病困，欲離事自全，以保余年，此真所乏耳，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時(shí)為歡益，一旦迫之，必發(fā)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

　　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獻(xiàn)之至尊，雖有區(qū)區(qū)之意，亦已疏矣。愿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為別。嵇康白。

過秦論? 賈誼

中篇

秦滅周祀，并海內(nèi)，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yǎng)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fēng)。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qiáng)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dāng)此之時(shí)，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quán)，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dú)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后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hào)顯美，功業(yè)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nèi)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nú）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xiāng)里；發(fā)倉廩，散財(cái)幣，以振孤獨(dú)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jié)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nèi)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shù)，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yán)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dāng)，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jì)；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后奸偽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shí)，咸不安其位，故易動(dòng)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于大澤，而天下響應(yīng)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不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務(wù)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zé)o響應(yīng)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下篇

秦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脩（xiū）津關(guān)，據(jù)險(xiǎn)塞，繕甲兵而守之。然陳涉率散亂之眾數(shù)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chú）耰（yōu）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xiǎn)不守，關(guān)梁不閉，長戟不刺，強(qiáng)弩不射。楚師深入，戰(zhàn)于鴻門，曾無藩籬之難。于是山東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于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見于此矣。子?jì)肓ⅲ觳晃颉＝枋棺計(jì)胗杏怪髦亩鴥H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宜未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shì)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險(xiǎn)阻而不能進(jìn)者，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shì)不便也。秦雖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實(shí)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內(nèi)。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jì)牍铝o親，危弱無輔。三主之惑，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dāng)此時(shí)也，也非無深謀遠(yuǎn)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指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shè)刑而天下治。其強(qiáng)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nèi)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yán)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nèi)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載不絕；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tǒng)相去遠(yuǎn)矣。

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yàn)之當(dāng)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quán)勢(shì)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shí)，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高唐賦

先秦：宋玉

　　昔者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mèng)之臺(tái)，望高之觀，其上獨(dú)有云氣，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王問玉曰：“此何氣也？”玉對(duì)曰：“所謂朝云者也。”王曰：“何謂朝云？”玉曰：“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mèng)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tái)之下。’旦朝視之，如言。故為立廟，號(hào)曰朝云。”王曰：“朝云始楚，狀若何也？”玉對(duì)曰：“其始楚也，榯兮若松榯；其少進(jìn)也，晰兮若姣姬，揚(yáng)衭鄣日，而望所思。忽兮改容，偈兮若駕駟馬，建羽旗。湫兮如風(fēng)，凄兮如雨。風(fēng)止雨霽，云無所處。”王曰：“寡人方今可以游乎？”玉曰：“可。”王曰：“其何如矣？”玉曰：“高矣顯矣，臨望遠(yuǎn)矣。廣矣普矣，萬物祖矣。上屬于天，下見于淵，珍怪奇?zhèn)ィ豢煞Q論。”王曰：“試為寡人賦之！”玉曰：“唯唯！”

　　惟高唐之大體兮，殊無物類之可儀比。巫山赫其無疇兮，道互折而曾累。登巉巗而下望兮，臨大阺之稸水。遇天雨之新霽兮，觀百谷之俱集。濞洶洶其無聲兮，潰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上。長風(fēng)至而波起兮，若麗山之孤畝。勢(shì)薄岸而相擊兮，隘交引而卻會(huì)。崪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礫磥磥而相摩兮，巆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厲，水澹澹而盤紆兮，洪波淫淫之溶。奔揚(yáng)踴而相擊兮，云興聲之霈霈。猛獸驚而跳駭兮，妄奔走而馳邁。虎豹豺兕，失氣恐喙；雕鶚鷹鷂，飛揚(yáng)伏竄。股戰(zhàn)脅息，安敢妄摯。于是水蟲盡暴，乘渚之陽，黿鼉鱣鮪，交積縱橫。振鱗奮翼，蜲蜲蜿蜿。

　　中阪遙望，玄木冬榮，煌煌熒熒，奪人目精。爛兮若列星，曾不可殫形。榛林郁盛，葩華覆蓋；雙椅垂房，糾枝還會(huì)。徙靡澹淡，隨波闇藹；東西施翼，猗狔豐沛。綠葉紫裹，丹莖白蒂。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清濁相和，五變四會(huì)。感心動(dòng)耳，回腸傷氣；孤子寡婦，寒心酸鼻。長吏隳官，賢士失志；愁思無已，嘆息垂淚。

　　登高遠(yuǎn)望，使人心瘁；盤岸巑，裖陳皚皚。磐石險(xiǎn)峻，傾崎崖。巌嶇參差，縱橫相追。陬互橫啎，背穴偃蹠。交加累積，重疊增益。狀若礫柱，雜巫山下；仰視山巔，肅何千千。炫燿虹蜺，俯視崢嶸，窐寥窈冥，不見其底，虛聞松聲。傾岸洋洋，立而熊經(jīng)，久而不去，足盡汗出。悠悠忽忽，怊悵自失。使人心動(dòng)，無故自恐。賁育之?dāng)啵荒転橛隆Ｗ溷诞愇铮恢觥？v縱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狀似走獸，或象飛禽。譎詭奇?zhèn)ィ豢删筷悺Ｉ现劣^側(cè)，地蓋底平。箕踵漫衍，芳草羅生。秋蘭茝蕙，江離載青。青荃射干，揭車苞并。薄草靡靡，聮延夭夭，越香掩掩；眾雀嗷嗷，雌雄相失，哀鳴相號(hào)。王鴡鸝黃，正冥楚鳩。秭歸思婦，垂雞高巢。其鳴喈喈，當(dāng)年遨游。更唱迭和，赴曲隨流。

　　有方之士，羨門高谿。上成郁林，公樂聚榖。進(jìn)純犧，禱琁室。醮諸神，禮太一。傳祝已具，言辭已畢。王乃乘玉輿，駟倉螭，垂旒旌；旆合諧。紬大絃而雅聲流，冽風(fēng)過而增悲哀。于是調(diào)謳，令人惏悽，脅息曾。于是乃縱獵者，基趾如星，傳言羽獵；銜枚無聲，弓弩不發(fā)，罘不傾。涉莽莽，馳蘋蘋。飛鳥未及起，走獸未及發(fā)。何節(jié)奄忽，蹄足灑血。舉功先得，獲車已實(shí)。王將欲往見，必先齋戒。差時(shí)擇日，簡輿玄服。建云旆，蜺為旌，翠為蓋。風(fēng)起云止，千里而逝。蓋發(fā)蒙，往自會(huì)，思萬方，憂國害，開賢圣，輔不逮，九竅通郁，精神察滯。延年益壽千萬歲。

登徒子好色賦

先秦 · 宋玉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愿王勿與出入后宮。王以登徒子之言問宋玉。玉曰："體貌閑麗，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辭，所學(xué)于師也；至于好色，臣無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說乎？有說則止，無說則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墻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登徒子則不然：其妻蓬頭攣耳，齞唇歷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誰為好色者矣。是時(shí)，秦章華大夫在側(cè)，因進(jìn)而稱曰："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試為寡人說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遠(yuǎn)游，周覽九土，足歷五都。出咸陽、熙邯鄲，從容鄭、衛(wèi)、溱、洧之間。是時(shí)向春之末，迎夏之陽，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華色含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臣觀其麗者，因稱詩曰：'遵大路兮攬子祛'。贈(zèng)以芳華辭甚妙。于是處子怳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竊視流眄。復(fù)稱詩曰：'寐春風(fēng)兮發(fā)鮮榮，潔齋俟兮惠音聲，贈(zèng)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因遷延而辭避。蓋徒以微辭相感動(dòng)。精神相依憑；目欲其顏，心顧其義，揚(yáng)《詩》守禮，終不過差，故足稱也。于是楚王稱善，宋玉遂不退。

鵩鳥賦

漢 · 賈誼

單閼之歲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甚閑暇。異物來萃兮，私怪其故。發(fā)書占之兮，讖言其度，曰：“野鳥入室兮，主人將去。”請(qǐng)問于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兇言其災(zāi)。淹速之度兮，語予其期。”鵩乃嘆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qǐng)對(duì)以臆：

“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形氣轉(zhuǎn)續(xù)兮，變化而蟺。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優(yōu)喜聚門兮，吉兇同域。彼吳強(qiáng)大兮，夫差以敗；越棲會(huì)稽兮，勾踐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說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命不可說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旱兮，矢激則遠(yuǎn)；萬物回薄兮，振蕩相轉(zhuǎn)。云蒸雨降兮，糾錯(cuò)相紛；大鈞播物兮，坱圠無垠。天不可預(yù)慮兮，道不可預(yù)謀；遲速有命兮，焉識(shí)其時(shí)。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nèi)f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fù)唬换癁楫愇镔猓趾巫慊迹⌒≈亲运劫猓v彼貴我；達(dá)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殉財(cái)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權(quán)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趨西東；大人不曲兮，意變齊同。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dú)與道俱。眾人惑惑兮，好惡積億；真人恬漠兮，獨(dú)與道息。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止之靜，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yǎng)空而浮；德人無累兮，知命不憂。細(xì)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七發(fā)（1）

楚太子有疾，而吳客往問之（2），曰：“伏聞太子玉體不安，亦少間乎（3）？”太子曰：“憊！謹(jǐn)謝客。”客因稱曰（4）：“今時(shí)天下安寧，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5）。意者久耽安樂，日夜無極，邪氣襲逆，中若結(jié)轖（6）。紛屯澹淡，噓唏煩酲，惕惕怵怵，臥不得瞑（7）。虛中重聽，惡聞人聲，精神越渫，百病咸生（8）。聰明眩曜，悅怒不平（9）。久執(zhí)不廢，大命乃傾（10）。太子豈有是乎？”太子曰：“謹(jǐn)謝客。賴君之力，時(shí)時(shí)有之，然未至于是也（11）”。”客曰：“今夫貴人之子，必宮居而閨處，內(nèi)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無所（12）。飲食則溫淳甘膬，脭醲肥厚（13）；衣裳則雜遝曼暖，燂爍熱暑（14）。雖有金石之堅(jiān)，猶將銷鑠而挺解也（15），況其在筋骨之間乎哉？故曰：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者，傷血脈之和（16）。且夫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jī)（17）；洞房清官，命曰寒熱之媒（18）；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19）；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20）。今太子膚色靡曼，四支委隨，筋骨挺解，血脈淫濯，手足墮窳（21）；越女侍前，齊姬奉后；往來游醼，縱恣于曲房隱間之中（22）。此甘餐毒藥，戲猛獸之爪牙也（23）。所從來者至深遠(yuǎn)，淹滯永久而不廢，雖令扁鵲治內(nèi)，巫咸治外（24），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獨(dú)宜世之君子，博見強(qiáng)識(shí)，承間語事，變度易意，常無離側(cè)，以為羽翼（25）。淹沈之樂，浩唐之心，遁佚之志（26），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諾。病已，請(qǐng)事此言（27）。”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無藥石針刺灸療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28）。不欲聞之乎？”太子曰：“仆愿聞之。”

　　客曰：“龍門之桐（29），高百尺而無枝。中郁結(jié)之輪菌，根扶疏以分離（30）。上有千仞之峰，下臨百丈之溪。湍流遡波，又澹淡之（31）。其根半死半生。冬則烈風(fēng)漂霰、飛雪之所激也，夏則霄霆、霹靂之所感也（32）。朝則鸝黃、鳱鴠鳴焉，暮則羈雌、迷鳥宿焉（33）。獨(dú)鵠晨號(hào)乎其上，鹍雞哀鳴翔乎其下（34）。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摯斫斬以為琴，野繭之絲以為弦，孤子之鉤以為隱，九寡之珥以為約（35）。使師堂操《暢》，伯子牙為之歌（36）。歌曰：‘麥秀蔪兮雉朝飛，向虛壑兮背槁槐，依絕區(qū)兮臨回溪（37）。’飛鳥聞之，翕翼而不能去；野獸聞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螻、蟻聞之，柱喙而不能前（38）。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強(qiáng)起聽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筍蒲（39）。肥狗之和，冒以山膚（40）。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摶之不解，一啜而散（41）。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調(diào)和（42）。熊蹯之胹，芍藥之醬（43）。薄耆之炙，鮮鯉之鱠（44）。秋黃之蘇（45），白露之茹。蘭英之酒，酌以滌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46），如湯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強(qiáng)起嘗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鐘、岱之牡，齒至之車（47），前似飛鳥，后類距虛（48）。穱麥服處，躁中煩外（49）。羈堅(jiān)轡，附易路（50）。于是伯樂相其前后，王良、造父為之御，秦缺、樓季為之右（51）。此兩人者，馬佚能止之（52），車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鎰之重，爭千里之逐（53）。此亦天下之至駿也，太子能強(qiáng)起乘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既登景夷之臺(tái)，南望荊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54），其樂無有。于是使博辯之士，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離辭連類（55）。浮游覽觀，乃下置酒于虞杯之宮（56）。連廊四注，臺(tái)城層構(gòu)，紛紜玄綠（57）。輦道邪交，黃池紆曲（58）。溷章、白鷺，孔鳥、鶤鵠，鵷雛、鵁鶄，翠鬣紫纓（59）。螭龍、德牧，邕邕群鳴（60）。陽魚騰躍，奮翼振鱗（61）。漃漻薵蓼，蔓草芳苓（62）。女桑、河柳，素葉紫莖（63）。苗松、豫章，條上造天（64）。梧桐、并閶，極望成林（65）。眾芳芬郁，亂于五風(fēng)（66）。從容猗靡，消息陽陰（67）。列坐縱酒，蕩樂娛心。景春佐酒，杜連理音（68）。滋味雜陳，肴糅錯(cuò)該（69）。練色娛目，流聲悅耳（70）。于是乃發(fā)《激楚》之結(jié)風(fēng)，揚(yáng)鄭、衛(wèi)之皓樂（71）。使先施、徵舒、陽文、段干、吳娃、閭娵、傅予之徒，雜裾垂髾，目窕心與（72）。揄流波，雜杜若，蒙清塵，被蘭澤，嬿服而御（73）。此亦天下之靡麗、皓侈、廣博之樂也（74），太子能強(qiáng)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將為太子馴騏驥之馬，駕飛軨之輿，乘牡駿之乘（75）。右夏服之勁箭，左烏號(hào)之雕弓（76）。游涉乎云林，周馳乎蘭澤，弭節(jié)乎江潯（77）。掩青蘋，游清風(fēng)（78）。陶陽氣，蕩春心（79）。逐狡獸，集輕禽。于是極犬馬之才，困野獸之足，窮相御之智巧（80），恐虎豹，慴鷙鳥（81）。逐馬鳴鑣，魚跨麋角（82）。履游麕兔，蹈踐麖鹿，汗流沫墜，寃伏陵窘（83）。無創(chuàng)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84）。此校獵之至壯也（85），太子能強(qiáng)起游乎？”太子曰：“卜病未能也。”然陽氣見于眉宇之間，侵淫而上，幾滿大宅（86）。

　　客見太子有悅色，遂推而進(jìn)之曰：“冥火薄天，兵車?yán)走\(yùn)，旌旗偃蹇，羽毛肅紛（87）。馳騁角逐，慕味爭先（88）。徼墨廣博，觀望之有圻（89）；純粹全犧，獻(xiàn)之公門（90）。太子曰：“善！愿復(fù)聞之。”

　　客曰：“未既。于是榛林深澤，煙云闇莫，兕虎并作（91）。毅武孔猛，袒裼身薄（92）。白刃磑磑，矛戟交錯(cuò)。收獲掌功（93），賞賜金帛。掩蘋肆若，為牧人席（94）。旨酒嘉肴，羞炰膾灸，以御賓客（95）。涌觴并起（96），動(dòng)心驚耳。誠不必悔，決絕以諾（97）；貞信之色，形于金石（98）。高歌陳唱，萬歲無斁（99）。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強(qiáng)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從，直恐為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將以八月之望，與諸侯遠(yuǎn)方交游兄弟，并往觀濤乎廣陵之曲江（100）。至則未見濤之形也，徒觀水力之所到，則恤然足以駭矣（101）。觀其所駕軼者，所擢拔者，所揚(yáng)汩者，所溫汾者，所滌汔者，雖有心略辭給，固未能縷形其所由然也（102）。怳兮忽兮，聊兮栗兮，混汩汩兮，忽兮慌兮，俶兮儻兮，浩瀇瀁兮，慌曠曠兮（103）。秉意乎南山，通望乎東海（104）。虹洞兮蒼天，極慮乎崖涘（105）。流攬無窮，歸神日母（106）。汩乘流而下降兮（107），或不知其所止。或紛紜其流折兮，忽繆往而不來（108）。臨朱汜而遠(yuǎn)逝兮，中虛煩而益怠（109）。莫離散而發(fā)曙兮，內(nèi)存心而自持（110）。于是澡概胸中，灑練五藏，澉澹手足，頮濯發(fā)齒（111）。揄?xiàng)壧竦。攲憸L濁，分決狐疑，發(fā)皇耳目（112）。當(dāng)是之時(shí)，雖有淹病滯疾，猶將伸傴起躄，發(fā)瞽披聾而觀望之也（113），況直眇小煩懣，酲醲病酒之徒哉（114）！故曰：發(fā)蒙解惑，不足以言也（115）。”太子曰：“善，然則濤何氣哉（116）？”

　　客曰：“不記也。然聞?dòng)趲熢唬粕穸钦呷?17）：疾雷聞百里（118）；江水逆流，海水上潮（119）；山出內(nèi)云，日夜不止（120）。衍溢漂疾（121），波涌而濤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122）。其少進(jìn)也，浩浩溰溰，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123）。其波涌而云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124）。其旁作而奔起也，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125）。六駕蛟龍，附從太白。純馳皓蜺，前后絡(luò)繹（126）。顒?lì)剠n卬，椐椐強(qiáng)強(qiáng)，莘莘將將（127）。壁壘重堅(jiān)，沓雜似軍行（128）。訇隱匈磕，軋盤涌裔，原不可當(dāng)（129）。觀其兩旁，則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擊下律（130），有似勇壯之卒，突怒而無畏。蹈壁沖津，窮曲隨隈，逾岸出追（131）。遇者死，當(dāng)者壞（132）。初發(fā)乎或圍之津涯，荄軫谷分（133）。回翔青篾，銜枚檀桓（134）。弭節(jié)伍子之山，通厲骨母之場(chǎng)（135），凌赤岸，篲扶桑，橫奔似雷行（136），誠奮厥武，如振如怒（137），沌沌渾渾（138），狀如奔馬。混混庉庉，聲如雷鼓（139）。發(fā)怒庢沓，清升逾跇，侯波奮振，合戰(zhàn)于藉藉之口（140）。鳥不及飛，魚不及回，獸不及走（141）。紛紛翼翼，波涌云亂，蕩取南山，背擊北岸。覆虧丘陵，平夷西畔（142）。險(xiǎn)險(xiǎn)戲戲，崩壞陂池（143），決勝乃罷。瀄汩潺湲，披揚(yáng)流灑（144）。橫暴之極，魚鱉失勢(shì)，顛倒偃側(cè)，沋沋湲湲，蒲伏連延（145）。神物恠疑，不可勝言。直使人踣焉，洄闇凄愴焉（146）。此天下恠異詭觀也（147），太子能強(qiáng)起觀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將為太子奏方術(shù)之士有資略者（148），若莊周、魏牟、楊朱、墨翟、便蜎、詹何之倫（149），使之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150）。孔、老覽觀，孟子籌之（151），萬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豈欲聞之乎？”

子虛賦

漢 · 司馬相如

楚使子虛使于齊，王悉發(fā)車騎，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奼烏有先生，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對(duì)曰：“仆樂齊王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duì)以云夢(mèng)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車駕千乘，選徒萬騎，田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掩兔轔鹿，射麇腳麟。騖于鹽浦，割鮮染輪。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楚亦有平原廣澤游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乎？’仆下車對(duì)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wèi)十有余年，時(shí)從出游，游于后園，覽于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言其外澤者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仆對(duì)曰：‘唯唯。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耳者，名曰云夢(mèng)。云夢(mèng)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cuò)糾紛，上干青云；罷池陂陀，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琨吾，瑊玏玄厲，碝石碔玞。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芎藭昌蒲，茳蘺麋蕪，諸柘巴苴。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壇曼。緣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觚盧、菴閭軒于，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fā)芙蓉菱華，內(nèi)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瑇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其樹楩柟豫章，桂椒木蘭，蘗離朱楊，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鹓雛孔鸞，騰遠(yuǎn)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于是乃使剸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駁之駟，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烏號(hào)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驂乘，纖阿為御，案節(jié)未舒，即陵狡獸。蹴蛩蛩，轔距虛，軼野馬，轊陶駼，乘遺風(fēng)，射游騏。倏眒倩浰，雷動(dòng)猋至，星流霆擊。弓不虛發(fā)，中必決眥，洞胸達(dá)腋，絕乎心系。獲若雨獸，揜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節(jié)俳徊，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郄受詘，殫睹眾物之變態(tài)。

‘于是鄭女曼姬，被阿緆，揄紵縞，雜纖羅，垂霧縠。襞積褰縐，郁橈溪谷。衯衯裶裶，揚(yáng)袘戌削，蜚纖垂髾。扶與猗靡，噏呷萃蔡。下摩蘭蕙，上拂羽蓋。錯(cuò)翡翠之威蕤，繆繞玉綏。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于是乃相與獠于蕙圃，媻珊郣窣，上乎金堤。揜翡翠，射鵕鸃。微矰出，孅繳施。弋白鵠，連鴐鵝。雙鸧下，玄鶴加。怠而后發(fā)，游于清池。浮文鹢，揚(yáng)旌栧。張翠帷，建羽蓋。罔瑇瑁，鉤紫貝。摐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涌泉起，奔揚(yáng)會(huì)。礧石相擊，硠硠礚礚，若雷霆之聲，聞乎數(shù)百里之外。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按行，騎就隊(duì)。纚乎淫淫，般乎裔裔。

‘于是楚王乃登云陽之臺(tái)，怕乎無為，澹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后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割輪焠，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于是齊王默然無以應(yīng)仆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yuǎn)千里，來貺齊國，王悉發(fā)境內(nèi)之士，而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畋，乃欲勠力致獲，以娛左右，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愿聞大國之風(fēng)烈，先生之余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夢(mèng)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于齊而累于楚矣。且齊東陼鉅海，南有瑯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湯谷為界。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吞若云夢(mèng)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儻瑰偉，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崪充牣其中，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卨不能計(jì)。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復(fù)，何為無以應(yīng)哉！”

上林賦

漢 · 司馬相如

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期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cái)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為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逾限，越海而田，其于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wù)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于游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yáng)名發(fā)譽(yù)，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dú)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浐，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馀委蛇，經(jīng)營乎其內(nèi)。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tài)。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經(jīng)乎桂林之中，過乎泱漭之野。汩乎混流，順阿而下，赴隘狹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涌澎湃。滭弗宓汩，逼側(cè)泌瀄。橫流逆折，轉(zhuǎn)騰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橈，宛潬膠戾。逾波趨浥，涖涖下瀨。批巖沖擁，奔揚(yáng)滯沛。臨坻注壑，瀺灂霣墜，沈沈隱隱，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馳波跳沫，汩濦漂疾。悠遠(yuǎn)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然后灝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東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鮫龍赤螭，??漸離，鰅鰫鰭鮀，禺禺魼鰨，揵鰭掉尾，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巖，魚鱉讙聲，萬物眾伙。明月珠子，的礫江靡。蜀石黃碝，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澔汗，藂積乎其中。鴻鹔鵠鴇，鴐 鵝屬玉，交精旋目，煩鶩庸渠，箴疵?盧，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濫，隨風(fēng)澹淡，與波搖蕩，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嶄巖參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巖陁甗崎，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產(chǎn)溝瀆，谽呀豁閕。阜陵別島，崴磈葨廆，丘虛堀礨，隱轔郁壘，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揜以綠蕙，被以江蘺，糅以蘪蕪，雜以留夷。布結(jié)縷，攢戾莎，揭車衡蘭，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蓀，鮮支黃礫，蔣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離靡廣衍，應(yīng)風(fēng)披靡，吐芳揚(yáng)烈，郁郁菲菲，眾香發(fā)越，肸蚃布寫，晻薆咇茀。

“于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芒芒恍忽。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涌水躍波。其獸則?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其獸則麒麟角端，騊駼橐駝，蛩蛩驒騱，駃騠驢騾六庵注。

“于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珰，輦道纚屬，步櫩周流，長途中宿。夷嵕筑堂，累臺(tái)增成，巖窔洞房，頫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于閨闥，宛虹扦于楯軒，青龍蚴蟉于東箱，象輿婉僤于西清，靈圄燕于閑館，偓佺之倫，暴于南榮。醴泉涌于清室，通川過于中庭。盤石振崖，嵚巖倚傾。嵯峨磼礏，刻削崢嶸。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鱗，赤瑕駁犖，雜臿其間，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盧橘夏熟，黃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樸，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薁棣，答沓離支，羅乎后宮，列乎北園。崒丘陵，下平原，揚(yáng)翠葉，扤紫莖，發(fā)紅華，垂朱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沙棠櫟櫧，華楓枰櫨，留落胥邪，仁頻并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shí)葉葰楙，攢立叢倚，連卷欐佹，崔錯(cuò)癹骫，坑衡閜砢，垂條扶疏，落英幡纚，，紛溶箾蔘，猗狔從風(fēng)，藰蒞卉歙，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還乎后宮，雜襲絫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

“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飛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jīng)。夭蟜枝格，偃蹇杪顛。隃絕梁，騰殊榛，捷垂條，掉希間，牢落陸離，爛漫遠(yuǎn)遷。若此者數(shù)百千處。娛游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后宮不移，百官備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軒，后道游。孫叔奉轡，衛(wèi)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yán)簿，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dòng)地，先后陸離，離散別追。淫淫裔裔，緣陵流澤，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壄羊，蒙鹖蘇，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馬，凌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徑峻赴險(xiǎn)，越壑厲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蝦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茍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fā)，應(yīng)聲而倒。于是乘輿弭節(jié)徘徊，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jìn)退，覽將帥之變態(tài)。然后侵淫促節(jié)，儵夐遠(yuǎn)去，流離輕禽，蹴履狡獸。轊白鹿，捷狡兔，軼赤電，遺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彎蕃弱，滿白羽，射游梟，櫟蜚遽。擇肉而后發(fā)，先中而命處，弦矢分，藝殪仆。然后揚(yáng)節(jié)而上浮，凌驚風(fēng)，歷駭猋，乘虛無，與神俱。躪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鵔鸃，拂翳鳥，捎鳳凰，捷鹓鶵，揜焦明。道盡途殫，回車而還。消遙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鄉(xiāng)。蹷石闕，歷封巒，過鳷鵲，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馳宣曲，濯鹢牛首，登龍臺(tái)，掩細(xì)柳。觀士大夫之勤略，均獵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轥轢，步騎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與其窮極倦谻，驚憚詟伏，不被創(chuàng)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滿谷，掩平彌澤。

“于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臺(tái)，張樂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dòng)，川谷為之蕩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顛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闛鞈，洞心駭耳。荊吳鄭衛(wèi)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jié)風(fēng)。俳優(yōu)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絕殊離俗，妖冶嫻都，靚妝刻飾，便嬛綽約，柔橈嫚嫚，嫵媚孅弱。曳獨(dú)繭之褕紲，眇閻易以恤削，便姍嫳屑，與俗殊服，芬芳漚郁，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于側(cè)。

“于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馀閑，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shí)休息于此。恐后葉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也。’于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辟，悉為農(nóng)郊，以贍萌隸，隤墻填塹，使山澤之人得至焉。實(shí)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發(fā)倉廩以救貧窮，補(bǔ)不足，恤鰥寡，存孤獨(dú)，出德號(hào)，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更始。’

“于是歷吉日以齋戒，襲朝服，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游于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涂，覽觀《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騶虞》，弋玄鶴，舞干戚，載云?，揜群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nèi)，靡不受獲。于斯之時(shí)，天下大說，鄉(xiāng)風(fēng)而聽，隨流而化，芔然興道而遷義，刑錯(cuò)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羨于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fèi)府庫之財(cái)，而無德厚之恩，務(wù)在獨(dú)樂，不顧眾庶，亡國家之政，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繇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辟，而人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xì)，而樂萬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jǐn)受命矣。”

《大人賦》又稱《大人之頌》，是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的作品。“大人”隱喻天子，賦中描寫“大人”遨游天庭，與真一人相周旋，以群仙為侍從，過訪堯舜和西王母，乘風(fēng)凌虛，長生不死，逍遙自在，是迎合漢武帝喜好神仙，求長生不死的心理。此賦想象豐富，文字糜麗，但是其內(nèi)容和形式都是模仿《楚辭·遠(yuǎn)游》，文學(xué)價(jià)值稍遜《遠(yuǎn)游》。

大人賦[1]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見上好仙，乃遂奏《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2]，在于中州[3]。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4]，朅（hé）輕舉而遠(yuǎn)游[5]。乘絳幡之素蜺兮[6]，載云氣而上浮。建格澤之長竿兮[7]，總光耀之采旄[8]。垂旬始以為幓（shēn）兮[9]，抴（y&egra一ve;）彗星而為髾（shāo）[10]。掉指橋以偃蹇兮[11]，又旖旎以招搖[12]。攬欃（chán）槍以為旌兮[13]，靡屈虹以為綢[14]。紅杳渺以眩湣（mi&agra一ve;n）兮[15]，猋(biāo)風(fēng)涌而云浮[16]。駕應(yīng)龍象輿之蠖（hu&ogra一ve;）略逶（wěi）麗兮[17]，驂（cān）赤螭青虬之蟲幽（yōu）蟉（liú）蜿蜒[18]。低卬夭蟜（jiǎo）據(jù)以驕驁兮[19]，詘折隆窮躩（jué）以連卷[20]。沛艾赳螑（xi&ugra一ve;）仡（y&igra一ve;）以佁（yǐ）儗（y&igra一ve;）兮[21]，放散畔岸驤以孱（chán）顏[22]。蛭（ch&igra一ve;）踱輵（h&egra一ve;）轄容以委麗兮[23]，蜩（tiáo）蟉偃篬怵（ch&ugra一ve;）彘（chu&ogra一ve;）以梁倚[24]。糾蓼叫奡（&agra一ve;o）踏以艐（ji&egra一ve;）路兮[25]，蔑蒙踴躍騰而狂趡（cuǐ）[26]。蒞颯卉翕（xī）熛（biāo）至電過兮[27]，煥然霧除，霍然云消。邪絕少一陽一而登太一陰一兮[28]，與真一人乎相求[29]。互折窈窕以右轉(zhuǎn)兮[30]，橫厲飛泉以正東[31]。悉征靈圉而選之兮[32]，部署眾神于瑤光[33]。使五帝先導(dǎo)兮[34]，反太一而從陵一陽一[35]。左玄冥而右含雷兮[36]，前陸離而后潏（y&ugra一ve;）湟[37]。廝征北僑而役羨門兮[38]，屬岐伯使尚方[39]。祝融驚而蹕（b&igra一ve;）御兮[40]，清雰氣而后行[41]。屯余車其萬乘兮，綷（cu&igra一ve;）云蓋而樹華旗[42]。使勾芒其將行兮[43]，吾欲往乎南嬉[44]。歷唐堯于崇山兮[45]，過虞舜于九疑[46]。紛湛湛其差錯(cuò)兮[47]，雜遝（t&agra一ve;）膠葛以方馳[48]。一騷一擾沖蓯（sǒng）其相紛挐兮[49]，滂濞（p&igra一ve;）泱（yǎng）軋灑以林離[50]。攢羅列聚叢以蘢（lóng）茸兮[51]，衍曼流爛壇以陸離[52]。徑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53]，洞出鬼谷之崛礨（lěi）嵬（wéi）石褱（huái）[54]。遍覽八紘（hóng）而觀四荒兮[55]，朅（jiē）渡九一江一 而越五河[56]。經(jīng)營炎火而浮弱水兮[57]，杭絕浮渚而涉流沙[58]。奄息蔥極泛濫水嬉兮[59]，使靈媧鼓瑟而舞馮夷[60]。時(shí)若薆薆將混濁兮[61]，召屏翳（y&igra一ve;）誅風(fēng)伯而刑雨師[62]。西望昆侖之軋沕（w&ugra一ve;）洸忽兮[63]，直徑馳乎三危[64]。排閶闔而入帝宮兮[65]，載玉女而與之歸[66]。登閬風(fēng)而遙集兮[67]，亢烏騰而一止[68]。低回一陰一山翔以紆曲兮[69]，吾乃今目睹西王母[70]？矐（hé）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71]，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72]。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jì)萬世不足以喜[73]。回車朅（hé）來兮[74]，絕道不周[75]，會(huì)食幽都[76]。呼吸沆（h&agra一ve;ng）瀣（xi&egra一ve;）兮餐朝霞[77]，噍（ji&agra一ve;o）咀芝英兮嘰瓊?cè)A[78]。僸（yǐn）侵潯而高縱兮[79]，紛鴻涌而上厲[80]。貫列缺之倒景兮[81]，涉豐隆之滂沛[82]。馳游道而循降兮[83]，騖遺霧而遠(yuǎn)逝[84]。迫區(qū)中之隘陜兮[85]，舒節(jié)出乎北垠[86]。遺屯騎于玄闕兮[87]，軼先驅(qū)于寒門[88]。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視眩眠而無見兮[89]，聽惝（chǎng）恍而無聞[90]。乘虛無而上遐兮，超無有而獨(dú)存。[1]

【注釋】

[1]此賦載《史記》卷一—七，《漢書》卷五七下，《藝文類聚》卷七八。

[2]大人：喻天子。

[3]中州：中原，中國。

[4]迫隘：窘迫艱難。

[5]朅：通“盍”，何不。

[6]幡：旗。蜺：通“霓”，副虹。

[7]格澤：星名。《史記·天官書》：“格澤星者，如炎火之狀，黃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兌。”

[8]總：系。采：通“彩”。旄：旌旗。

[9]旬始：星名。《史記·天官書》謂其“狀如雄雞”。幓：旗旒，旗下飾物。

[10]抴：曳。髾：燕尾，此指燕尾狀飾物。

[11]掉：搖動(dòng)。指橋：“隨風(fēng)指靡”，柔弱的樣子。偃蹇：夭矯的樣子。

[12]旖旎：婀娜。招搖：飄動(dòng)的樣子。

[13]攬：摘取。欃槍：星名，又名天欃、天槍。

[14]靡屈：使降下彎曲。綢：纏裹物。

[15]杳渺：深遠(yuǎn)的樣子。眩湣：眼花迷亂。

[16]此句謂如猋風(fēng)涌動(dòng)，如祥云浮游，形容輕舉之狀。

[17]應(yīng)龍：有翅膀的龍。象輿：太平盛世才出現(xiàn)的一種像車的一精一氣。蠖：尺蠖蟲。略：緩行。逶麗：通“逶迤”，曲而長的樣子。

[18] 驂：三馬駕一車。此為駕乘意。螭：一種似龍的動(dòng)物。虬：無角龍。蟲幽 蟉：屈曲行進(jìn)的樣子。

[19]卬：高。夭蟜：曲伸的樣子。據(jù)：直著頸。驕驁：縱恣奔馳。

[20]詘折：通“曲折”。隆窮：通“隆穹”，隆起的樣子。躩：疾行的樣子。連卷：蜷曲的樣子。卷：通“蜷”。

[21]沛艾：昂首搖動(dòng)的樣子。仡：舉頭。佁儗：停止不前。

[22]畔岸：自我放縱的樣子。驤：舉，抬頭。孱顏：高峻的樣子。

[23]蛭踱：忽進(jìn)忽退的樣子。輵轄：搖目吐舌。容：從容、安閑。逶麗：通“逶迤”；彎彎曲曲。容以逶麗：閑適地曲身。

[24] 蜩蟉：掉轉(zhuǎn)頭。偃篬：高聳的樣子。怵彘：奔走。梁倚：如梁相倚。

[25]糾蓼：通“糾繚”，相引。叫奡：通“叫囂”，相呼。踏以艐路：踏上征一途。艐：至。

[26] 蔑蒙：通“蠛蠓”，一種小蟲，性喜亂飛。狂趡：狂奔。

[27]蒞颯卉翕：飛奔相追逐。《漢書》注前二字曰：“飛相及也”，注后二字曰：“走相追也”。熛：火焰。

[28]邪絕：斜渡。邪：通“斜”。少一陽一：東方極地。太一陰一：北方極地。（均據(jù)《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

[29]真一人：仙人。相求：相一交一 游。

[30] 窈窕：深邃，指深邃的地方。

[31]厲：涉水，渡。《詩經(jīng)·匏有苦葉》：“深則厲，淺則揭。”注：“連衣涉水為厲。”

[32]靈圉：仙人名。

[33]瑤光：北斗杓頭第一星。

[34]五帝：伏羲（太皞）、神農(nóng)（炎帝）、黃帝、堯、舜。

[35]反：通“返”。太一：天神名。陵一陽一：陵一陽一子明，古仙人。

[36] 玄冥：水神，一說雨師。含雷：一種神。或說是天上造化神，或說是水神。

[37]陸離：神名。潏湟：神名。

[38]廝：役使。征北僑：古仙人名。羨門：羨門高，古仙人。

[39]屬：通“囑”，叫。岐伯：相傳是黃帝的太醫(yī)。尚方：主管方藥。

[40]祝融：傳說是古帝高辛氏的火官，后為火神。蹕：清道。帝王出行，阻止行人。

[41]雰氣：惡氣。雰：通“氛”。

[42]綷：合，五采雜合。

[43]勾芒：相傳是古帝少皞氏的木官，后為木神。

[44]嬉：嬉戲。

[45]崇山：狄山。《山海經(jīng)·海外經(jīng)》：“狄山，帝堯葬其一陽一。”

[46]九疑：九嶷山，又名蒼梧山。相傳虞舜葬此山。

[47]湛湛：積厚的樣子。一交一 錯(cuò)：一交一 互。

[48]雜遝：眾多而雜亂。膠葛：驅(qū)馳。

[49]沖蓯：沖撞。蓯：通“摐”，撞。紛挐：牽扯，糾結(jié)。

[50]滂濞：眾盛的樣子。泱軋：彌漫。林離：眾盛的樣子。

[51]攢羅列聚：聚集排列。蘢茸：聚集的樣子。

[52]衍曼：即“曼衍”，連綿不絕。流爛：布散。壇：通“啴”，眾多的樣子。陸離：參差眾盛貌。

[53]雷室：雷淵，神話中水名。砰磷、郁律：皆形容深峻；一說都是雷聲。

[54]洞：通。鬼谷：眾鬼所居之地。崛礨嵬石 褱 ：不平的樣子。

[55]八紘：八極，八方。紘：維。四荒：四方荒遠(yuǎn)之地。

[56]朅：往。九一江一 ：一說指長一江一 水系的九條河，一說指九一江一 郡，在今一江一 西長一江一 邊。五河：仙境中的五色（紫、碧、絳、青、黃）河。

[57]經(jīng)營：經(jīng)過，往來。炎火：炎火山。弱水：河水名。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山在昆侖山外，水在昆侖山下。

[58]杭：通“航”，渡。絕：橫渡。流沙：沙漠。

[59]奄息：休息。蔥極：蔥嶺山頂。泛濫：漂流。

[60]靈媧：女媧。傳說伏羲作琴，使女媧鼓之。馮夷：黃河水神河伯的姓名。

[61]薆薆：通“曖曖”，昏暗的樣子。

[62]屏翳：《史記》“正義”謂：“天神使也”。風(fēng)伯：風(fēng)神。雨師：雨神。

[63]昆侖：昆侖山，傳說是天帝的下都。軋沕洸忽：不分明的樣子。

[64]三危：仙山名。

[65]閶闔：天門。

[66]玉女：神女，美一女 。

[67]閬風(fēng)：神山，傳說在昆侖之顛。

[68]亢烏騰：《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曰：“亢然高飛如鳥之騰也。” 亢：高。騰：飛騰。

[69]低回：徘徊。一陰一山：傳說在昆侖山西。

[70]西王母：傳說中神女。

[71]矐然：白的樣子。勝：玉勝，一種首飾。

[72]三足鳥：傳說是為西王母取食的鳥。

[73]濟(jì)：渡。

[74]回車：轉(zhuǎn)車。朅：通“盍”，何不。

[75]不周：不周山。傳說在昆侖山東南。

[76]幽都：極北之地，傳說是日落處。

[77]沆瀣：夜半氣，露氣。

[78]噍咀：咀嚼。嘰：小吃。瓊?cè)A：玉英。

[79]僸：仰望。侵潯：漸進(jìn)。

[80]鴻涌：波濤騰涌的樣子。厲：揚(yáng)。

[81]貫：通。列缺：閃電。倒景：下射光。

[82]豐隆：云神。滂沛：雨水盛。

[83]游道：遠(yuǎn)游的路途。循：長。

[84]騖：奔馳。遺霧：把云霧拋在身后。

[85]迫：逼近。隘陜：狹隘。

[86]舒節(jié)：緩行。北垠：極北邊際。

[87]屯騎：官名，管騎士。玄闕：北方的山。

[88]軼：通“遺”，留下。先驅(qū)：前導(dǎo)。寒門：北極之門。

[89]眩眠：目不安的樣子。

[90]惝恍：模糊不清的樣子。

【譯文】

世上有位大人啊，居住在中國。住宅滿布萬里啊，竟不足以使他稍微停留。哀傷世俗的脅迫困厄，便離世輕飛，向著遠(yuǎn)方漫游。乘著赤幡為飾的副虹，載著云氣而上浮。豎起狀如煙火的云氣長竿，拴結(jié)起光炎閃耀的五彩旌旗。垂掛著旬始星做為旌旗的飄帶，拖著彗星做為旌旗垂羽。旌旗隨風(fēng)披靡，逶迤婉轉(zhuǎn)，婀娜多姿地?fù)u擺著。攬取欃槍做旌旗，旗竿上纏繞著彎曲的彩虹做為綢。天空赤紅深遠(yuǎn)而又暗淡無光，狂飆奔涌，云氣飄浮。駕著應(yīng)龍、象車屈曲有度地前行，以赤螭、青虬為驂馬蜿蜒行進(jìn)。有時(shí)龍身屈曲起伏，昂首騰飛，恣意奔馳，有時(shí)又屈折隆起，盤繞蜷曲。時(shí)而搖頭伸頸，起伏前進(jìn)，時(shí)而舉首不前；時(shí)而放任散慢，自我放縱，時(shí)而昂首不齊。有時(shí)忽進(jìn)忽退、搖目吐舌，如趨走飛翔之鳥，左右相隨；有時(shí)龍頭搖動(dòng)，屈曲婉轉(zhuǎn)，象驚兔奔跑，如屋粱相互依靠。或纏繞喧囂踏到路上，或飛揚(yáng)跳躍，奔騰狂進(jìn)。或迅捷飛翔，相互追逐，疾如閃電，突然明亮，霧氣消除，云氣散盡。

斜渡東極而登上北極啊，與仙人們相互一交一 游。走過錯(cuò)綜曲折深遠(yuǎn)廣大之處再向右轉(zhuǎn)啊，橫渡飛泉向著正東。把眾仙全都召來加以挑選啊，在瑤光之上布署眾神。讓五帝做向?qū)О。固环祷兀屃暌魂栆蛔用髯鍪虖摹Ｗ筮吺切び疫吺呛装。坝嘘戨x后有潏湟。讓王子僑當(dāng)小廝，令羨門高做差役，使歧伯掌管藥方。火神祝融擔(dān)任警戒，清道防衛(wèi)啊，消除惡氣，然后前進(jìn)。集合我的車子有萬輛之多啊，混合彩云做成的車蓋，樹起華麗的旗幟。讓句芒率領(lǐng)隨從啊，我要前往南方去游戲。

經(jīng)過崇山見到唐堯啊，拜訪虞舜在九嶷。車騎紛繁縱橫一交一 錯(cuò)啊，重累雜亂并馳向前。一騷一擾撞而混亂啊，大水無垠灑灑洋洋。群山簇聚羅列，萬物叢集茂盛啊，到處散布，繁盛參差。徑直馳入雷聲隆隆的雷室啊，穿過崎嶇不平的鬼谷。遍覽八纮而遠(yuǎn)望四荒啊，渡過九一江一 又越過五河。往來于炎火之山，浮過弱水河啊，方舟橫渡浮渚，涉過流沙河。忽然休息在蔥嶺山，在泛濫的河水中游戲啊，使女媧奏瑟，讓馮夷跳起舞來。天色昏暗不明啊，召來雷師屏翳，誅責(zé)風(fēng)神而刑罰雨師。西望昆侖恍恍惚惚啊，徑直奔馳三危山。推開天門闖進(jìn)帝宮啊，載著玉女與她同歸。登上閬風(fēng)山而高興地停下歇息啊，就象烏鳥高飛而稍事休息。在一陰一山上徘徊，婉曲飛翔啊，到今天我才目睹滿頭白發(fā)的西王母。她頭戴玉勝住在洞穴中啊，幸而有三足鳥供她驅(qū)使。一定要象這樣的長生不死啊，縱然能活萬世也不值得高興。

回轉(zhuǎn)車頭歸來啊，走到不周路斷絕，會(huì)餐在幽都。呼吸沆瀣而餐食朝霞啊，咀嚼靈芝花，稍食玉樹花朵。抬頭仰望而身體漸漸高縱啊，紛然騰躍疾飛上天。穿過閃電的倒影啊，涉過豐隆興云制作的滂沛雨水。馳騁游車和導(dǎo)車自長空而降啊，拋開云霧而疾馳遠(yuǎn)去。迫于人世社會(huì)的狹隘啊，緩緩走出北極的邊際。把屯騎遺留在北極之山啊，在天北門超越先驅(qū)。下界深遠(yuǎn)而不見大地啊，上方空闊而看不到天邊。視線模糊看不清，聽覺恍惚無所聞。騰空而上到達(dá)遠(yuǎn)處啊，超越無有而獨(dú)自長存。

【作品簡析】

《大人賦》是司馬相如傷時(shí)自傷之作，是作者仕進(jìn)與退隱，出世與入世矛盾心理的流露。這篇賦是因武帝喜好求仙而作的，也可能是迎合武帝心理的游仙文章，收到過讓武帝讀后非常高興感到飄飄然乘云氣遨游天地的效果。此賦用一騷一體賦形式，漢大賦的手法，虛構(gòu)夸張地鋪敘“大人”游仙，對(duì)跨乘的各種龍想像描寫得尤其生動(dòng)形象。先寫“大人”不滿人生短促，人世艱難，于是駕云乘龍遨游仙界；然后分東南西北四方寫遨游盛況；文末歸于超脫有無，獨(dú)自長存。有人說是“歸于無為”來“諷諫”，可能是超越人生，擺脫人世，融于自然造化，得到長生的意思。寫游西方見“西王母”幾句，就是所謂用仙人居住山谷形貌很瘦來勸誡求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