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放假,我跟爸媽回到了老家郾城,放下行李,照例拿起背包就走。媽媽說“又去喝老縣委旁邊的餛飩了,真是搞不懂,你一回來就往那跑,他家的餛飩有那么好喝嗎?況且那個老人家現(xiàn)在也不下餛飩了,都是別人在下,都沒當年那個味兒了。”我笑了笑,“嗯,那我出去了。”然后出了門。
1:緣起
為了快一點趕到,我叫了輛出租車,當然這不能讓媽媽知道,要是她知道我為了喝碗三塊錢的餛飩而掏了十幾塊錢的路費的話,我的耳朵就甭想消停了。
其實,我并不餓,只是很想去哪里,而且離得越遠,這種想法越強烈。去北京上學(xué)那幾年,我經(jīng)常夢到同一個場景:很黑的晚上,昏暗的路燈下,我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去喝那家的餛飩,可沒有一次喝到嘴里。有時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家的門面;有時找到了,也坐下來了,可直到我醒來,餛飩也沒做好。終于有一次在夢中餛飩做好了也端了上來,可聞不到一點味道,我的手拿著勺子卻怎么也舀不到嘴里去。每次從夢中醒來,都悵然若失。
2:童年美味
車到了,門口擺了兩張小桌子,幾個人坐小板凳上喝餛飩。我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要了一大碗餛飩。不一會,餛飩端了上來,撲鼻的香氣把我的眼鏡片熏得霧蒙蒙的。這家的餛飩挺講究的,湯用的是現(xiàn)煮的雞湯,餛飩皮薄得透明,配料有荊芥、蔥花、韭菜、蝦米、紫菜,調(diào)料有胡椒,鹽.....以前這家的老爺子負責下餛飩時,還有一個講究,就是餛飩餡不能用肉皮,不過,現(xiàn)在這一條好像沒了。我拿起勺子,慢慢舀著喝。
想起小時喝餛飩的情景.那時,媽媽是郵電局的話務(wù)員,經(jīng)常要上夜班,我還小,不能獨自在家,就跟著媽媽一起去上夜班。到了晚上,難免會餓,那時單位的食堂早就關(guān)門了,那時也沒什么夜市,只有這家餛飩鋪會開到很晚。媽媽有時把我交給同夜班的阿姨看著,她拿個大瓷缸出去給我稍點餛飩回來;不忙的話就帶我直接去鋪子里面喝。我更喜歡去鋪子里,一到那,就看到窄窄屋檐下,一個老爺爺在忙碌著:他面前擺著兩口大鍋,一口鍋里面煮著一大只雞,另外一口鍋里煮著餛飩。兩口鍋里滾水翻騰,鍋下火燒得旺旺的。土壘的大灶臺有我三個那么大,往里去,緊挨著的是一個老式的大櫥柜,放著調(diào)料和碗;再往里,是狹長的過道,過道一邊,擺著幾個小方桌和幾把小凳子,人老是坐得滿滿的。餛飩鋪附近有個電影院,一到晚上散場,鋪子外面也坐滿了人。可老人總是不慌不忙地一邊與熟人寒暄,一邊下著餛飩,還兼顧收錢找錢。聽說老人解放前開的有飯館,解放后就不開了,把自家前面的房子當門面出租了出去,在門面旁邊留了條過道以便進出,后來就在過道內(nèi)壘了灶臺,賣起了餛飩。
我先進去找個位置,媽媽和老人家打個招呼也進來了。一會兒,餛飩端上來,老人會再給我一個小碗,媽媽從大碗里扒幾個餛飩放在我的小碗里讓我吃。漸漸的,長大的我飯量也開始增加,慢慢自己可以吃一小碗了,再后換成了大碗盛。等我用大碗喝餛飩時,老人就不再下餛飩了,換成了別人。媽媽嫌別人下的不好吃,漸漸得很少去,我就自個去。記得那時喝完餛飩,往回走時,先路過永安市場門口,再走幾步,就是電影院了,我經(jīng)常望望,兜里卻沒有多余的錢去里面坐坐。以前治安不錯,城里也熱鬧,尤其是到了夏天,很多人搬個凳子坐在路邊納涼。再往前走個幾百米,就是老郵電局了,我有時會進去找我媽,有時侯直接走回家。后來,我離開了家鄉(xiāng)去外地求學(xué),去外地上班,戶口也隨爸爸落在了外地,不過每次回來,都要去餛飩攤上坐坐,但見到老人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后來就見不到了。
3:物是人非
去年回來,又來喝餛飩時,我問了問老人的現(xiàn)狀,他還健在,只是聽不見了,我用紙和筆和老人交流了一會才走.。也不知道他今年怎么樣了,喝完餛飩,付賬時,我問了一下:“你們家老爺子還好吧。”看到對方愣了,“我小時老喝你們家老爺子下的餛飩”我補充道,“哦,他已經(jīng)不在了”那人把錢放好,轉(zhuǎn)身去收碗了.我怔了一下,離開了餛飩鋪。
秋風有點涼,我又打了輛車回去,口中的余味漸漸散去。老城的變化真大,周圍的房子基本上扒完了。永安市場的地基上長滿了荒草;電影院早沒了,現(xiàn)在建成了小區(qū);老郵電局的門淹沒在一群門面房里。老城的機關(guān)全部遷到了新區(qū),老城基本上成了半個空城,。餛飩攤上的客人越來越少。去年我來的時候,沒有一個客人,土壘的灶臺沒了,改用電磁爐,做出的餛飩味道怪怪的。今年看來生意有所好轉(zhuǎn),又用上了土灶臺,但比我小時候見的灶臺小多了。郾城縣這個有著這幾百年歷史的縣城今天也在經(jīng)濟發(fā)展的浪潮中劃為了漯河市的一個區(qū),昔日的縣志如今變成了廢紙,不知是否還有人為他續(xù)寫篇章。
人常說"物是人非",可現(xiàn)在不但"物非","人也非"。一把無形的手將童年的記憶從我們腦中慢慢剝離出去,我們回頭望卻什么也看不到。快速的城市進程將這座城市早已經(jīng)變成了陌生的模樣。我們也想假裝回去,但隨著那些老人的故去,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往前走。
隨著口中余味的散盡,童年的味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編者按:這是我2010年所寫的文章,發(fā)布在QQ空間里。餛飩鋪幾年前已經(jīng)關(guān)門,真的再也喝不到那種味道了。2016年年底這篇文章被我錄成音頻發(fā)布在荔枝FM上,有網(wǎng)友問我有沒有公眾號,趁這次在自控力school的讀寫群開了簡書,把文章轉(zhuǎn)載到了這里,但因為心智已與7年前不同,內(nèi)容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