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騎著電動三輪車,車上是她剛剛從梨園里摘下的梨子,最上面的幾個梨子隨著道路的顛簸不時的跳動,它們被太陽曬得金黃的皮膚越發顯得美麗誘人。
我從上班的地方請假回家,說是為了農活幫忙,其實最主要的是想吃老家的水果,這個季節,梨子桃子和蘋果都已成熟,作為一個從小在鄉下農田長大的孩子來說,火熱的八月,是個誘人的季節。
花了半個多小時,母親把她的梨子拉到鎮上的水果收購站,那里早已排滿了眾多的村民,賣桃賣梨賣蘋果的,人聲此起彼伏。收購水果的大卡車一波波來了走走了來。一向安靜的小鎮子因為水果的成熟而變得熱鬧非凡。
母親找了個涼蔭把車子停下,也排隊起了長隊。趁這個空檔,她趴在車子上就睡著了。我想起她一大早4點就爬起來到這邊來拿筐,我說媽你再睡會,她說不睡了,來晚了筐就沒有了。要知道,這樣一個忙碌的季節,一個裝水果的周轉箱是多么的珍貴。
太陽移動的很快,涼蔭很快移走,母親的位置曬上了陽光,我撐把傘不把她打擾。她栗色的卷發浸滿細密的汗珠,我想起這還是我去年帶她去理發店燙的大卷,還染了個顏色。當時正好是我上班第一個月拿了工資,就帶母親“芍道”了一把,她本來頭發就自然卷,這一燙就更卷了,她總說頭上白頭發越來越多了,于是理發師又給她染了個顏色,這一收拾人一下年輕了好幾歲?,F在,那新的頭發已經長出了一大截,黑頭發再也掩蓋不住肆虐的白頭發。其實母親年輕時是很漂亮的,以中國傳統審美觀點來說,她應該屬于小家碧玉的類型,即使現在,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一米六五的個頭還只是一百斤上下。很多時候我秉著呼吸穿著都能撐炸的衣服,她穿著正好。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百十斤上下的女人,卻能輕松搬起一個裝滿梨子的三四十斤的周轉箱。
排隊的車子一點點減少,很快就輪到我們。母親醒了把車子推到大卡車旁邊。收購水果的商販是個操著一口廣東話口音的胖子,戴著一個墨鏡,啤酒肚很壯觀,他坐在一個高凳子上用他并不標準的普通話指揮各個環節。母親的幾十箱梨子被抬到了磅秤上,那個胖子手一揮,說,九毛一斤,母親有些差異,說,之前不是說好一塊(錢一斤)的嗎。胖子說你們家梨丑,個頭不均勻。母親急了,說沒有,這筐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一樣的,都是半斤朝上的(指一個梨子半斤重)。這時旁邊一個剛賣玩水果的大叔悄聲說,這人就這樣,老挑刺,他們家原本說好一塊錢一斤的梨子也只給了九毛。這時我急了,我說這搞什么名堂,媽,走,咱不賣了!胖子很不以為然的說,不賣行,把箱子給我,很多人都沒搶到箱子呢!母親聽了我的話也一臉為難之色,她說,梨子下好了不能擱,拉回去怎么辦啊!幾十筐梨子,不能白白看著壞掉啊。于是又和那個胖子商量。胖子就死不講話。(我當時真想拿這一箱箱的梨一個個砸死他?。┖髞砼赃叺臅浺矌兔φf話,最后以九毛五的價錢成交。雖然只是相差五分,但我心里就憋著一股氣。中國的勞動人民,生活在生活社會的最底層,用自己畢生的辛勤勞動,賺取最微薄的收入。
幾十箱梨子最后也就賣了幾百塊錢。母親說如果要是按一塊錢斤算的話還能再賣個二三十塊錢的。這一下就少了二三十塊錢哪。一路上母親一直為這件事耿耿于懷。
我聽了心里說不清是一種什么滋味。二三十塊錢,對于我們來說,看不了一場電影,吃不了一次火鍋,唱k連團購都不夠,二三十塊錢,只是打個車,買個可樂漢堡,煲個電話粥的錢。但這些錢對母親的意義卻不同,二三十塊錢是她的農藥化肥,是她的水果蔬菜,還有她鎮上商店淘到的一件打折的汗衫。二三十塊錢,是她起早貪黑的施肥,烈日酷暑下的噴藥,辛辛苦苦的除草換來的,她用一個又一個的二三十塊錢供我和妹妹上學,從小學到初中,從高中大學。。。
她的眼角擠滿魚尾紋,先前好看的“臥蟬”也已變得不再飽滿,她的頭發開始變白,她的皮膚黝黑,手上滿是老繭。。。
可是,親愛的媽媽,縱使有一天你身子變得佝僂,滿臉皺紋,說話也變得不連貫,也會認錯人,但你永遠是我最美的母親!
要走了,帶上老家最甜美的梨子,帶上母親的牽掛,收拾行囊,遠赴他鄉,母親說,那個賣梨的錢你帶上吧,一個人在外處處都要花錢。我說,媽,不用了,我有呢。
我不敢拿那個錢,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