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狂風呼嘯，木板屋搖搖晃晃，雨水砸在水泥路上，火速流向兩側的菜地，積水蔓延，綠油油的菜被風連根拔起散落在泥地，搭好的菜架子已經倒落，風還在黑夜里怒吼，停水停電，警察開始出動尋找被臺風困住的人員，房子已經被吹倒了一半，還剩一半在洪水中殘留。
多少在外種菜地的人最怕的就是臺風的來臨，收成被毀，住的搭建的木板房也可能被毀掉。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背井離鄉的來到福建這片土地上種菜賣菜，家里做好了洋房，可是在外就住個木板房，臺風一來，晚上都別想睡覺，耳朵邊全是鬼哭狼嚎。半夜一兩點鐘就起來割菜，頭上頂個燈，夏天里蚊子就全簇擁著，蚊子打架似的，有的還往鼻子里鉆。割好菜，拾掇的干干凈凈的，上午又得出去賣，賣到12點來鐘，才能夠吃上午飯，午覺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這時候基本就是倒頭就睡著。下午又是同樣的，割菜、賣菜，一天就只能睡個四五個鐘頭。不管是刮風下雨都得出去，不出去的話菜就只能夠爛在地里。一年下來，手一個個糙得不行，指甲蓋也沒一個好的，有的翻了，有的是藏滿了泥。
意子怎么也沒想到父母如此的辛苦，以前只是從電話里頭聽他們說，可是過年回去看到父母皮膚黝黑，布滿皺紋，手上皸裂，真個人都像是老了十來歲的時候，這時候意子才明白了他們在外有多不容易。
02
剛拷出來的蛋糕的香氣彌漫，雪白的奶油在嘴里融化，香酥的桃酥餅撒上芝麻，麻花在滾熱的油里翻騰，白胖胖的面包在發酵箱里膨脹，雞蛋和糖在攪拌器里迅速旋轉。
這些都是意子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候，父母親還在開蛋糕店，意子每年夏天都要去父母那里，那時候的生活是很悠閑愜意的。
意子印象中小時候別人經過自己的家，都會一臉歆羨，嘴里嘟囔著父母親在外賺了大錢，房子也做的很漂亮，附近幾個村莊還沒有這么好的房子。
那時候意子根本不覺得自己的家里會很緊張，還覺得家里經濟條件還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鄉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各種養雞場養豬場都有了，水泥馬路已經鋪到了家門口，每家每戶門口有固定的垃圾箱，早上就會有人來清理，馬路上小轎車川流不息，自行車和電動車已經完全被淘汰，各家各戶開始做起了車庫。
可是意子家好像和這個時代有點格格不入，許是父母年紀大了，父親也有很多創業的想法，可是最終因為資金和風險都不得而終，只能做著靠力氣的活，賺的少還累的要死。
03
意子每次過年回家，當天晚上看到的就是父親喝的醉醺醺的躺在大廳的竹椅上，大聲的說著有的沒的，平日里沒喝酒一天也蹦不出幾句話的他，喝了就之后，嘴就像是裝上了機關槍一樣，說個不停，說話還特別直，因為這個，母親多少次被氣哭。
第二天早上聽到的就是母親的嘮叨，在灶臺前念個沒完沒了：“天天就知道喝酒，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好幾天臉也不洗腳也不洗，就那樣睡到床上，別人說話就當放屁一樣，睡到飯都熟了，還不起床，天天要小的來叫他，別人家是老管小，我們家就是小管老”。
意子每年都是在父母親吵架斗嘴的循環里過完這個年。印象中家里沒有過幾天平靜日子。別人家正月里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可自家呢？就是母親不停的念叨與哭聲、父親大聲的反駁與呵斥，父母親的吵架聲。爺爺奶奶街坊領居都來勸，可是根本沒用。后來的后來意子都已經要麻木了。
知道那件事情發生之后，意子就再也沒有給父親打過電話，即使他接過電話，也只是冷冷的說幾句，就掛掉，不知道怎么的，后來父親也就不接電話，都是母親接聽，接了也就只找理由很快就掛掉，不知道什么時候，父女兩有了這種默契。
04
那件事情導致母親差點死掉，意子接到舅舅電話，說母親出事，喝了農藥，意子在電話里求母親去醫院里洗胃，甚至是已經跪在地上，即使知道母親看不見。意子讓別人給電話給父親，可是他那像頭倔牛一樣的脾氣，就是不接電話。意子聽著母親的哭訴，說父親不把她當人看，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
這件事情讓意子對父親很有意見，但是當過年的時候看到父親的臉上爬滿的皺紋以及皸裂的手掌的時候，心里還是酸酸的，甚是心疼。
那晚父親喝了點酒，一起聊天的時候，說的那番話，徹底觸動了意子的心，甚至有點自責，自己從來沒有盡過女兒該有的責任，在這個家里，缺少了太多太多的溝通。
父親說：“我知道那件事情你怪我，覺得是我的錯，當時你給我電話，我不接是有原因的，因為你母親根本就沒有喝，我當時都看著的，下雨天，我就跟別人打了個牌，也打的不大，輸了個百來塊錢，結果她回來就一直叨叨個不停，還說什么喝農藥死了算了，當時我也就性急，說你喝啊，快點喝。”
說道這里，母親生氣了，眼睛里又全是淚水。母親叫我走，不要跟父親再說下去，我當時怕母親不開心，就走了。
走在樓梯上，想起父親在門口說的：“你是不知道跟她一起過有多難，你每次覺得都是我跟她吵，其實真不是，我都跟她說了，都這么大年紀，兒子女兒都這么大了，還有什么意思吵，我真的是讓了她很多次，可是她每天都叨叨個不停，自己干了點活，就一直念叨，日子真的不好過，你是沒在她身邊過，過過你就知道了”
“她是真不會做人，每天就看著點小錢，注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跟鄰居的關系都搞得很差”。
這是第一次，意子長到20來歲的第一次，父親居然跟他說了這么多，以前從來沒有，不知道是因為意子長大了，還是因為父親年紀大了。
后來意子想了想，其實父親的話不無道理，很多時候，只要是他們吵架，意子都理所當然的認為是父親的錯。但是靜靜的想一下，過年在家里的這么久，母親念叨個不停，父親真的是沒有頂嘴，只不過是喜歡喝點酒，酒量不好的父親，經常醉。這不，母親白天晚上都叨嘮個不停。按理說一年忙到頭，也就這幾天空閑，喝個酒打個牌也正常，可是母親就不這么覺得。
05
后來，意子才知道父親竟然這么以自己為豪，可是原來不是這樣子的，他不是一直都很不喜歡自己嗎？
父母親從小的外出打工，意子跟爺爺奶奶生活，整個人內向且相當不自信，走路也是稍有些駝背。
意子深刻的記得就是那個下午，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著無敵辣的螺絲和小魚，父親就坐在那個刷著藍綠色漆的凳子上，帶著厭惡的眼神：“走路駝背還外八，一個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樣子嘛”。當時意子就哭出來了，說不出來的委屈，可是父親卻更加厭惡的，來了句：“天天就知道哭，跟你媽一樣”。
在意子沒出生之前，父母親幫小姨養他們家的女兒葉子。意子生下來之后，父親對葉子特別好，他外出都帶著葉子，葉子還坐在他的脖子上，可是意子從來都沒有這樣子的待遇，她就是奶奶帶大的。小時候意子一度以為自己是撿來的。
可是那天父親和意子都在表哥家坐的時候，父親喝的有點微醺，特別自豪的跟別人說吹噓意子學沒白上，這么多人里面，就數意子有思想有能力。
還有一天在姑姑家的時候，跟姑姑說他現在輕松多了，說意子現在能賺錢，幫家里分擔。
母親那次幫意子算命，算命人說意子性格跟個男孩子一樣的。意子記得那天騎著電動車載母親，風從耳邊呼呼的吹過，母親說的話深深的印在意子心里：你爸也說你性格跟男孩子一樣的，特別獨立，都不用我們管。
就在意子還以為在父親眼里的自己是分毫不值的時候，父親的言語深深的讓意子開心和如釋重負，這些年來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最終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許是年紀大了，如今的父親，性格也開始柔和了些，會跟孩子吐露心聲，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硬扛。
意子多希望，家里能夠多一點這樣的交流和溝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