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沒什么特別的愛好,唯一算得上的,大概就是他愛喝咖啡。
陳老時常帶著馬克杯,到居委會的老年活動室和大伙兒聊聊天、看看電視。人家喝茶,他喝咖啡。
老年活動室照常熱鬧,打麻將打牌的人堆滿了,唧唧喳喳的,吵個不停。陳老沒什么愛好,就和老太們坐在角上看看電視。電視的嘈雜,人聲的喧鬧,和這咖啡很不匹配。
“在我國西北沙漠的部分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種奇觀,在我身后的這戶人家……”電視機里傳來了記者的報道聲。
“遙控器在哪?換個臺換個臺。”陳老極其厭惡地說。
一旁的老太們并沒同意,“就看這臺挺好的,聽聽新聞。”
“新聞有什么好看的,聽聽戲或者看看打鬼子什么的。”陳老還是在爭取。
“哎喲,你老頭子讓讓我們嘛!”
陳老不再作聲,端著馬克杯就往回走。回家的路變得很長很長,好像曾經(jīng)跑出去的一般。
“爸,你就同意我去沙漠吧!”小陳很是激動。
陳老一臉嚴肅,“不行,沙漠那么遠,有那么危險,你萬一有個閃失我怎么向你媽交代?”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我可以自己決定。”
“不管你多大,都是我兒子!是兒子就得聽老子的!”陳老有些激動。裝著咖啡的馬克杯也抖了抖。
“不同意我申請戰(zhàn)地記者,也不同意我去抗災(zāi)現(xiàn)場做報道,就連沙漠也不同意我去!憑什么!憑什么?!”小陳竭斯底里地大吼。而后,頭也不回地奔跑出門。
小陳沒再回過家,這一跑啊,就跑了三年。小陳自顧自地,并且如愿以償?shù)厝チ松衬蔀楫數(shù)氐拈L期記者。在電視里,少不了見到他的面孔。如今沙漠地區(qū)的治理、利用越來越受關(guān)注,自然報道也會增多,工作也就繁忙了。別說回家,放假都很少。
陳老的屋子不大,卻顯得空空蕩蕩。咖啡的香氣鋪滿了屋子。陳老抿了口咖啡,嘆了嘆氣。他哪里是不愿意看新聞?看什么又有什么所謂?不愿意看的不過是電視上說話的那個人罷了。咖啡旁擺著相片,三個人同框,如今一個在觸摸不到的天邊,一個在眼前的電視機里。也罷,一個人的日子,陳老也習(xí)慣了。
是夜,陳老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陳老裹了件大衣便出了門。
公墓清冷,牌前貢上白菊。“娟啊,兒子像你倔啊!”陳老倚在階梯上。
骨灰盒貼著的照片上,女子的面龐清秀,還算不得老。
“兒子要是知道他媽是被流沙帶走了,怕是也不會犟著扭著要去那大西北咯!”陳老平平地述著。
“呵!這一走好幾年都不回來了,就跟你當年似的,吵著要去騎駱駝呢,我不愿去,你嘔氣,一個人跑去也沒回來了。連骨灰都是塞件衣服作數(shù)了,你不會怪我吧。”太陽漸漸升得高了。“沒陪你去,也沒找你回來,怕日后見到你你不原諒了。”
“不原諒也罷,當年你寄回來的沙漠里人家種的咖啡豆,夠我吃一輩子了……”陳老喃喃。
日已過午,陳老慢慢地家去。剛到家門口,便聞到濃郁純正的咖啡香。
“爸,你回來了。”小陳正煮著咖啡,“我請了月假,回來陪陪你。”
陳老站在門口愣怔了半天,“你咋有空呢,大沙漠不是可忙了么,天天電視上少不了你。”
“這不,想到爸愛喝煮咖啡。”小陳把陳老拉倒桌旁,“前幾天做的報道,大西北呀,有人竟在那沙漠里種好了咖啡豆。”
小陳勻了些咖啡,“據(jù)說,那戶人家種咖啡豆的日子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大,只不過早些年沒技術(shù),也沒產(chǎn)量,規(guī)模很小。近些年,日子好了,種成了一大片,那一帶人都靠著它活呢。前些日子統(tǒng)計產(chǎn)量再創(chuàng)新高,我也就去做了報道。你嘗嘗,純吧。”小陳笑呵呵的。
陳老望著坐在眼前的大兒子,好像還有些不真實。嘗了幾口咖啡,確實不賴。
“爸,這些年我沒回來,也是怕你說我。”小陳低下了頭,轉(zhuǎn)而又嬉笑著,“不過看在這咖啡的面子上,你不會不原諒我吧?哈哈!”
陳老笑了笑,喝起了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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