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我提著一箱月餅從家趕到學校,來到鴉雀無聲的高三教室,看到我,原本埋頭苦學的孩子即刻滿血復活,瞬間人聲鼎沸。這是他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個中秋,“老班分月餅了”,歡呼雀躍,呼啦啦,圍過來一群人。在我簡短致辭后,切的切分的分,一會就搶光了,“真好吃,謝謝老師”??粗麄円粋€個燦爛的笑臉,好開心。一個女孩走過來說“大美女,我爸從外地給我寄的月餅,給你一個嘗嘗”??此Σ[瞇的望著我,滿眼期待。我打開精致的包裝,掰開月餅,外酥里軟,里面淡淡的紫羅蘭色果凍狀物,咬一口酸酸甜甜的,甚是美味?!昂贸詥??”她問。“太好吃了,你爸爸在哪買的???”“蘇州”,聲音里是滿滿的驕傲?!澳悄懿荒茉偎徒o我一個呢?”她愉快地拿出了兩個送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放進包里,因為紫色是閨女最喜歡的顏色,酸酸甜甜的味道,也是她的最愛。
回家的路上,我摸著包里的兩個小月餅,和來時一樣的滿心雀躍,她一定非常開心。知女莫如母,我記得她八個月時第一次吃冰激凌,先是伸出舌尖舔一下,好像還打個冷顫,然后砸吧嘴,又舔了嘴巴一圈,然后拍著手還要,她肯定在想: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美味。回到家,我說:“媽媽送給你一個禮物”,她跑過來,非常驚喜,“什么呀媽媽?”,急不可耐地打開包裝,狼吞虎咽就把一個小月餅卷進肚子里,還是舌頭舔著嘴巴的習慣動作。東西雖小,微不足道,我給別人討要過來,送給你,只要你喜歡,我就心生喜悅。你的高興就是對我的回報。
20幾年前,也是這樣的場景。爸爸第一次去廣西,硬座火車顛簸兩天才趕回來,他站在大門口,風塵仆仆的,滿是疲憊,路途的艱辛盡數寫在臉上。但是他興沖沖地說:“孩子們,看我帶回來什么?”我們圍著他嘰嘰喳喳,他慢吞吞地從袋子里拿出一串滾圓滾圓的跟棗一般大的黃褐色硬殼的東西,北方農村從來沒有見過的水果。把它放在嘴邊,輕輕撥開表皮,果肉就會“撲溜”滑進嘴里,輕輕一咬,嘴里頓時灌滿了新鮮的汁水,清甜清甜,細膩爽口,抿住嘴,生怕流出來。爸爸笑瞇瞇地看著我們,“知道這是什么嗎?小傻瓜”,我們搖搖頭,他說“這是桂圓,也叫龍眼?!边@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好吃的桂圓,以后所有的桂圓都沒有爸爸背回來的好吃。那一刻,爸爸是幸福的,他讓他的孩子們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桂圓。
世間有很多事,只要你喜歡,我就開心。跑了好幾個商場為他挑選襯衣,想著他的體型,推測他的尺碼;款式、顏色是不是襯他的膚色,會不會變得更精神呢?商務還是休閑裝更好呢?放棄了下午的休息時間,一家家挑選,累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最終選了一件較為滿意的。他愉快地穿上了,合身而且精神。看到他穿這件衣服,出席各種場合,我很開心。送禮物,最難堪的是遭到拒絕。每次給媽媽買東西,她應該是高興的,但是總是訓我買貴了,然后就拿我買的跟別人的比;給她錢,她總說“你們現在條件不好,我有錢,不花你們的”,每次我都會特別愧疚羞慚,為長這么大,沒有混成她希望的模樣,對不住她。請媽媽吃飯,千挑萬選一家感覺適合她的餐館,結果總是埋怨飯不好吃或者嫌太貴不劃算,在媽媽面前,常常有挫敗感,這是何苦,折騰一下午,落不了一句好。媽媽從來沒有成全過我的孝心,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討她高興。在這一方面,爸爸相反,他總是很開心地接受一切,酒每天喝二兩,新東西都嘗試著用,這也是爸爸更受歡迎的原因。小時候讀《千里送鵝毛》,云南一少數民族首領派特使緬伯高向太宗貢獻天鵝以示對唐王朝的擁戴。路過沔陽河,好心的緬伯高想給天鵝洗個澡,不料剛打開籠子,天鵝展翅飛向高空。緬伯高忙伸手去捉,只扯得幾根鵝毛,他號啕大哭。一路凄凄惶惶戰戰兢兢,到長安拜見唐太宗,并獻上禮物。唐太宗令人打開精致的綢緞小包,看到幾根鵝毛和一首小詩。詩曰:“天鵝貢唐朝,山高路途遙。沔陽河失寶,倒地哭號啕。上復圣天子,可饒緬伯高。禮輕情意重,千里送鵝毛?!碧铺诘弥B聲說:“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禮物或者微不足道,它承載的情意卻是無價的,如果你懂,請你喜歡。
一男同事,情人節那天一大早去買了11朵玫瑰花和一大盒巧克力送給新交的女朋友,乘興而去,還為自己“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美好寓意,沾沾自喜。結果敗興而歸,因為女朋友說,“為什么是11朵,這么少,別人都送99朵,天長地久”,她不知道這盒巧克力還是托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然后,他們理所當然吹了。有次,我找同事的愛人幫老家親戚一個忙。事后為了感謝,親戚送給我滿滿一袋花生托我轉交給同事。我背著四五十斤重的花生爬上五樓,第一次敲響了他家的門,陳述了親戚的感激和誠意,他嚴詞拒絕:“舉手之勞,謝什么呢?太客氣了,你拿回去吧,這東西我家里有”。幾番退讓,我拗不過他,又不好意思扔到他家,自己跑掉。然后我又背著一編織袋花生,打的回家。后來老家親戚打電話問我“你把花生送給人家了嗎?那可是我一顆一顆挑的。”我說送了,其實都是我自己吃了。這件事,我覺得特別尷尬,網上熱文《寒門再難出貴子》,里面有個治國送禮送的都是“扔貨”,遭人嫌棄鄙視,我送去了也可能是“扔貨”,但是別當著我的面扔,我也不介意,畢竟我這只是代人感謝而已。之后,我和這位同事關系越來越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可以把你家的紅薯送給我,禮尚往來,別拒絕啊。你的喜歡就會成全別人的一番盛情,帶給人溫暖;當頭一盆冷水,再親近的人也會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