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咖啡館,真能解憂嗎?

送你一杯忘憂咖啡

彼得大街上,威爾遜開了一家名為Keine Sorge(德語“無憂”)的咖啡館。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店主威爾遜自有一番解釋。他希望來這兒的人們能喝杯咖啡,暫時忘掉人生的苦惱。店門口掛的是畫著羊角胡和一只煙斗的招牌,店面不大,但似乎總是很難在聚會聊天或者安靜閱讀的人們中間找到一個空座位。聽說這家咖啡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給威爾遜先生講一個足夠精彩的故事,就可以得到一杯醇香的咖啡。當然,威爾遜先生的標準很高,大多數時候,他對于那些慕名而來,只是為了蹭咖啡而隨便講個笑話的人們只是委婉謝絕。畢竟,真正上等的咖啡豆,只為了等待那些真心誠意帶著故事前來的人。

店里的常客不介意聽到笑話,但也期待著能打動威爾遜先生的故事,人們常開玩笑說,究竟誰會是那個得到咖啡的幸運兒呢?

一個深秋的傍晚,天下著不大不小的雨,店里有些冷清,似乎人們只是行色匆匆地趕路回家。透過滑過玻璃窗的水簾,只有模糊的各種顏色的傘和漸漸亮起的路燈光閃爍出一點兒暖意。

威爾遜先生在吧臺上讀著《每日時訊》,時不時引逗下他心愛的小犬盧克。大抵今晚上沒有什么客人,可以早些打烊了吧,威爾遜先生這樣地想著。這時候,門口的風鈴響了,一個25歲左右的年輕人推開木門,走進了咖啡館,一邊收起他長長的黑柄傘。他穿著一身呢制的黑灰色西裝,皮鞋的款式似乎有些過時了。奇怪的是,雖然天下著雨,他卻一點也沒淋濕,即使是褲腳和皮鞋上也沒有一點雨水和泥土的痕跡。

“今天的雨下的真不是時候啊”年輕人雖然在抱怨,聲音卻很明快。

“是啊,這個時候,在路上的上班族們要辛苦了哦。”

“不過,多虧了這雨,今天倒也是悠閑。”威爾遜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兩撇小胡子。

“我今天帶了一個故事來,您有興趣聽聽嗎?”

“好的,還是老規矩,要是沒法打動我,就不能送你熱咖啡啦。”

年輕人笑了笑,走到吧臺前坐了下來,然后看著窗外,緩緩地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是一個挺失敗的人吧,這么些年也只是在做著推銷員的工作。我挨家挨戶上門兜售最時興的玩意兒,從洗滌劑到彩色電視機,只要是主婦們會有興趣的,就沒有我不推銷的。可惜我的業績總是不盡如人意,所以在公司里總是受到主管的嫌棄和同事們的排擠。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歡上了同公司的會計員安娜。她有著板栗色的長發,總是別一個櫻桃發卡。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總讓我深深地陷入無法自拔。安娜并沒有因為我在事業上是個失敗者而疏遠我,反而經常安慰我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終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氣問安娜,我能不能請她一起吃晚餐。我以為安娜一定不會答應我,誰知她看穿了我的緊張。“今天晚上是家族聚會,抱歉不能答應你的邀請啦。但是周日晚上我有時間。”她一邊說著一邊沖我眨了眨眼。

終于,我們在城里一家頗有名氣的百年老店共進晚餐。我特意點了一瓶雷司令葡萄酒。那天,安娜穿著一條深紅色的綢面裙,她的口紅也配的恰到好處。

席間當酒館的女歌唱家隨著樂隊的演奏演唱起《魔笛》里夜后的選段時,安娜的眼睛里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神采。她聽的十分專注,以至于我過了許久突然脫口說:“安娜,你的夢想是什么啊?”

“我從小就喜歡唱歌,特別想去維也納學聲樂,然后當一名歌唱家。有點兒不切實際吧,我還有個弟弟,家里條件不好,現在經濟又不景氣,讀完高中就沒辦法繼續學業了。”安娜說到這兒微微垂下了頭,嘴角抿了一下。

“為什么不可以呢,人應該為自己的夢想而活啊。你那么漂亮,年輕,如果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那一定是上天給你設置的考驗吧。”

“如果有什么夢想,那也只是想想罷了。話說你呢,你就沒有對自己的未來有過規劃嗎?”

“我。。這你還真問倒我了。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不配有夢想吧。可能就是努力工作,讓別人認可我把。”

那一晚上,我目送安娜從餐館離去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應該好好思考下未來了。我想,可能在我愛上安娜的那一刻,她便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吧。

但是,后來發生的事情也是我從未預想到的。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我離開了公司,接手了父親經營的皮具店,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生意做得還不錯。而安娜依舊在公司工作,我們經常在周六晚上相約去聽歌劇或者去博物館。安娜喜歡閱讀,我們會經常交換彼此對某本書的心得。就在我們快要訂婚的時候,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了:安娜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因為元首黨團對猶太人的持續敵視政策,安娜的家族決定移居到美國。他的父親禁止我們見面,甚至威脅我如果再找安娜就打斷我的雙腿。我感到心灰意冷,我想這世間的事情便是如此,有時候個人的感情似乎在時代的波瀾里變的無處依傍了吧。

安娜離開的前夜,我和她約定好在老橋上告別。我沒有告訴安娜,我花了半年積攢的積蓄為她買了一條金項鏈。也許這輩子無緣再見,我還是想將項鏈送給她作為禮物。

可是我左等右等,12點的鐘聲已經敲響,可我還是沒等到安娜。我想我認識的安娜絕不會失信于我。于是我等著等著,竟然在橋上睡著了。

年輕人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他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插進口袋,似乎咖啡館的暖氣都不能使他的身體暖和起來。威爾遜往爐子里添了點柴,轉頭問年輕人:“那么你究竟有沒有見到安娜呢?故事后來怎么樣啦?”

年輕人突然笑了起來:“故事已經結束啦。我并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

“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不不,故事還沒結束呢。我請你喝咖啡,麻煩你把故事講完吧。”說著,威爾遜就開始研磨咖啡豆。不過5分鐘,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就被端到了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拿起杯子,聞了一下,又放了下來。

后來啊,安娜還是趕來赴約了。她的父親為了阻止她去見我,決定提前一天離開國境。安娜趁家人在驛站休息的時候,偷偷跳下車往回趕。她攔下過路的汽車,詢問人們能不能搭她回來。終于,在約定時間的第二天清晨,安娜回到了被濃霧籠罩的小鎮,來到了約定的老橋上。

至今,安娜的脖子上還帶著這條金項鏈,上面有一朵玫瑰花的圖案。那是她和愛人第一次約會時,安娜裙子上的圖案。”

說到這兒,年輕人緩緩地起身,帶著他的黑色長柄傘,推開咖啡館的門走了出去。威爾遜盯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出了神。突然看到手邊的報紙上有這樣一則消息:年輕男子為等戀人被汽車撞死,戀人終身未嫁令人動容。

威爾遜瞪大了眼睛,緩緩抬起頭。他望著那位年輕人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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