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可恥 但你可愛

人體內細胞有40—60萬億個,如果每個細胞都有自己的想法,那它們吵架的時候,我們應該聽誰的?

圖源:網絡

這是十八歲少女陸川在日記本上寫下的話,一個人類星球永遠不可能發生的問題成了她面對成人世界的第一個疑惑。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人可以同時做到既害怕又期待見到另外一個人,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突然開始討厭陳樂,尤其是當她看到陳樂站在人群中揮舞著雙手朝自己喊“小綿羊”的時候,陸川恨不能像個女俠一樣,一展披風,高高舉起手中的利劍對他說:“嘿,你要么閉嘴要么滅口”。

但這樣的場景一次都沒有發生過,現實中的她只會低頭轉身,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見。跟“小綿羊”這個稱號比起來“鴕鳥”好像更適合她一點。

陸川生來自帶“閉嘴”屬性,當她的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就會自動切換沉默模式,像金魚一樣藏進水底,安慰自己快快冷靜。悲傷也好憤怒也罷,她都不會表達的太滿,猛烈的炮火只能換來兩敗俱傷,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不劃算?!疤颖茈m然可恥,但是保命有用”是她一向貫徹落實的人生格言。

只不過萬物相生相克,有冰就有火,緣分這門玄學,最擅長的就是將兩個不同磁場的人吸引到一起。那么大一個操場,陳樂投空的籃球偏偏就砸在了陸川腦袋上。對此,兩人一個認定是飛來橫禍,一個解釋說喜從天降,一只綿羊自己闖進了虎口。陸川從不承認自己是綿羊,陳樂倒是一點都沒有掩飾他略帶侵略的本性。

他開始頻繁的出現在陸川視線中,上下學的校門口,人來人往的樓梯間,就連年級月考這種隨機安排考場座位的事情,兩個人都能巧合到命中注定一般坐在一起。

陳樂追著她說,同學,這就是緣,妙不可言,不如放學一起去吃關東煮?

開始陸川還有一些不習慣,畢竟她這個后來的轉校生在學校也沒什么朋友,身邊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多少需要點時間適應,更何況她和陳樂看上去是那么不相搭的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動一靜,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里,時常讓人產生次元錯亂的感覺。

“我們連自己存在的是三維空間還是四維時空都沒搞明白呢,現在還要再鉆研一下感情這門瞬息萬變的課程?”陳樂咬下一大口魚丸,吃的津津有味。

也對,很多美好瞬間不都發生在意料之外嗎,宇宙迷人的地方就在它永遠有未知的事情在發生。那個偏離軌跡的籃球本來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點意外,但往往是這一點,延伸出無數故事畫面來。

日子久了,陸川發現陳樂這個人除了嘴巴貧一點,臭美一點,自戀一點,其他地方基本完全符合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條件。他有自己堅持的善良,哪怕這種善良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傻里傻氣。

他會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干凈的紙幣認認真真遞到偶遇的乞討人手中,會笑著接過每一張塞來的傳單。陸川問他,你知道社會上有一種工作是職業乞丐嗎?他們就像上下班一樣,白天就換好可憐人的裝束,晚上就是躺在家里數錢的富人。

陳樂聳聳肩回答,但你怎么知道遇到的一定都是假的,萬一是真的呢,當我還不能夠完全判斷一件事的真假時,那我希望自己能夠聽從內心的聲音,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就好,多簡單的人生信條,陸川每每回憶起那天傍晚的陽光時,空氣里都會暈染上一層蜂蜜的味道,淡淡的幸福與香甜,是那年冬天最好看的夕陽與少年。

可是后來,陸川為什么開始討厭陳樂呢?好像是一句話,一句大家無意說起隨口就忘的玩笑話,落在陸川耳朵里,心里卻開始泛起一層層漣漪。

這天陳樂來找陸川還作業,并附上一排酸奶以表對陸川愿意時常提供作業幫助自己抄襲進步的感謝。陳樂剛走,陸川便被幾個平時都沒怎么說過話的同學圍住。

“喂,陳樂是不是喜歡你呀,或者你是不是喜歡他啊”,這份關心突然到陸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有些人總是喜歡圍在一起把別人的事情撕開來看,以八卦為責任義務,真是天真單純的可笑。

陸川嘴上說著沒有,但事實是她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陳樂。人類真是種復雜的生物,發現自己喜歡上別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定不能被對方發現,好像實際行動和內心期待反著來,就能夠獲得演技爆棚的快感一樣。

有時候她會站在樓道左顧右盼,期待看到陳樂像往常一樣朝自己揮舞雙手,但當陳樂真的活蹦亂跳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她又很想躲。這種感覺太糟糕了,陸川覺得自己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掙扎咆哮,不知道該聽誰的好。她說自己討厭陳樂,其實她知道,自己討厭的是這捋不明白的擰巴。

更要命的是,陳樂好像一點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一樣在門口等她放學,一樣抄她作業,一樣孩子氣搶她關東煮里最后一顆魚丸。他就像身體里裝著一處24小時不打烊的加油站,無論陸川怎么躲閃,他的一張臉看上去永遠是笑容陽光眉眼燦爛?;蛟S生性明朗的人就是這樣,像個小太陽,由內而外的生產能量,直到用溫暖徹底攻陷對方。

兩人這種敵退我進,敵跑我追的相處模式一直持續到高考結束。

整棟高三教學樓都沉浸在戰役結束的歡聲笑語中,有人將試題集一本本丟向空中宣告自己的勝利,也有人趴在課桌上安靜的感受最后屬于自己的中學時光,好讓多年以后的自己,還能清晰地記起這份年輕的余溫。

陸川也一樣,努力把眼前的畫面一幀幀刻錄在腦海里,這是僅屬于他們的年少時光。如果唯一有遺憾的話,就是最后一門學業試卷她上交了,但日記本上的疑惑她還沒有找到答案。

“他是不是喜歡自己”這個問題要不要去找陳樂要個答案,無論結果是什么,都好過現在這樣胡思亂想,快刀斬亂麻,以前她堅持的逃避法則在感情問題上失效了。

不過最后還是陳樂先開口的,回家路上,他把一本翻到泛黃的《西游記》塞到陸川手里,然后問她,你說西游九九八十一難,哪一關最難?

陸川想了想說,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被真心對待著的人冤枉誤會,最信任親近的人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這種委屈消化起來最難。

陳樂點頭,難是難,但這只是一個人的難,還有一關是兩個人的難,難上加難。

陸川問哪一關,陳樂看著她說女兒國,所有妖魔鬼怪加在一起都難不過情關,更何況,還有一個人總是在閃躲。【你說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這世上哪有那么多【若有來生】。

即便陸川是個傻瓜,此時也能聽懂陳樂的意思了,只是難為他這么直性子的人為了試探對方的心思要繞這么大一個彎子了。

這么一想,陸川竟忍不住想笑,原來所有人在感情面前都會變得謹慎膽怯,好在喜歡足夠強大,逃避沒用,越逃追得越緊,越躲越會露出小馬腳。

于是林蔭路下的她,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來生太遠,不如現在就去來碗關東煮,魚丸給你,我也給你。


(本文首發哲思雜志彩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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