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簡短的朋友圈內容,引我重回久遠記憶中。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想起來仿佛就在昨天。
傍晚時分,無任何預期,一個人走在校園里,擦肩而過。不經意回頭,看到薄暮中有瀟灑的身影飛躍,后來聽說那樣漂亮的動作叫做三級跳。
然后相繼出現了籃球場上揮汗如雨、乒乓球臺前左右逢源、長跑賽道上遙遙領先的諸多畫面,而不變的焦點,穩穩當當持續了差不多一年。
直到畢業前,他也還是渾然不覺。而我從肆意孩童到煩惱少年的轉變,好像就是從那一刻起,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黑也就罷了,還瘦;瘦也就罷了,還丑;丑也就罷了,還笨。總之自己好像被巫婆點了魔咒,優點頓失,缺點凸顯,自我批判及自我否定空前繁榮。向來要強的我不敢面對自己的弱,悄悄選擇了沉默。
并在貌似淡漠中更加強有力的進行自我暗示:他是如此臻于完美,我則近乎一無是處。天,既生瑜何生亮?而我恰恰是不亮!
于是神一樣的影子,在我稚嫩的心靈國土上瘋長成王,而他依然毫不知覺。怎么可能會讓他知道呢?!
遠遠瞥見,若是迎面,慌不擇路掉頭就跑,跑半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踅回;若是相向,就會極遠的隨行,很緊張一個詞“猛回頭”,那樣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太尷尬了。
這樣的局促不安伴我走到畢業,然而放松較之失落,如同地球放置于宇宙間,相形之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善解人意的閨蜜大俠促使我和他開始飛信傳書。痛恨自己忸怩的字體,撕一頁,再寫一頁才發現新寫的更加難看。
而他的優秀不止一面,飄逸的鋼筆字,內容永遠陽光燦爛,那個時候我甚至會想,倘若哪天中斷了聯絡,生活中從此不再有他,我該怎么活下去?
記得有一次,他在信中說起讓我寄一張近照過去,我窘的不行,翻來覆去找不到任何一張能夠拿得出手,倒是他,隨便一站,就是風景。
見我遲遲不寄,問何故?忘記了怎么回答的,只深深記得他埋怨我不該這樣狠心,不顧同學情誼,估計那時應該有熱淚盈眶,并且我也應該不舍得隨手拭去吧。
遙不可及的男神居然成為平凡灰姑娘的知己,我開始懷疑自己曾經的黑瘦丑,有沒有我認為的那么嚴重?
我知道是他一直在鼓勵和幫助我重塑信心,告訴我明天一定會更好。才讓我開始喜歡和身邊的人交流,才知道原來她們錯把我的自卑當成了孤傲。自信促我走出封閉的空間,交流帶給我友好的世界。
我對最知心的學姐講關于他的故事,她給我看了她珍藏的照片里那個她認為最帥的男生,說實話,我看真的很一般哎!原來帥的標準不一而論啊。
和學姐促膝長談,談到有一天傍晚,我在掛吊瓶,小妹躡手躡腳靠近床邊,輕聲耳語告訴我有同學送來禮物,人已經走了。
一本精美的影集,兩行熟悉的字跡,祝我生日快樂。我都忘記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學姐夸贊他重情厚誼的時候,我心里真真甜美到哭。
然后突然良心發現,不能容忍自己再仗著他的好,繼續任性下去了。
高中的學習生活極其緊張,未來幾乎命懸一線,一個悲壯到感動歷史的偉大決定,讓我感覺自己突然之間變得好美。
最后一封信寫的有點長,折疊成小房子的形狀,并且藏了一根紅頭火柴在里面,請他代為焚燒,所有信件。
沒有去郵局,直接到了他的學校,請同學轉交。幾分鐘后,他追送到校門口,應該還沒來得及拆開信封,只是詫異我的親力親為吧。
我沒有向往常一樣感性瑣碎,笑瞇瞇很淡定的揮手道別,走在路上,微風拂面,才任由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
系統內部表彰大會上聽到他的名字,深感詫異。輾轉他鄉,結婚生子,從家鄉嫁到這里,換了不下五個工作單位,怎么會這樣湊巧?
事實證明,真的是他,我從未打探、從未聯絡卻也從未忘記過的同鄉同學,在十年之后,在異地他鄉,在素未相約的情形下邂逅,那一天,并沒有相認。我推著突然打不起火的踏板摩托提前離場。
轉眼又一年藝術節歌詠比賽,各單位選送的合唱演員,集中在我工作地點的大廳里排練,我們才算是狹路相逢了。
寒暄的內容及其簡單,我得知他在這個院兒里居住,每天上下班都會從我工作的二樓下經過,騎著大概是金城摩托,想來我在陽臺灑掃的時候,我隔窗遠眺夕陽的時候,我輕快地彈奏青春圓舞曲的時候,那個飛馳而過的人,有可能就是他了。在不知不覺中,上天悄悄地愛我、寵我,卻不告訴我。
安安靜靜度過十年,我的優缺點慢慢回歸真實,我也越來越喜歡原本的自己。再度相見,我已經坦然、自然,欣欣然。
至此,我和他的所謂故事還沒有開始,關于第一次握手,關于共進午餐。
生活多磨難,前程往往望不斷。我終于還是不情愿地離開了奉獻過美好青春的工作環境,勉為其難去迎接新的挑戰。
今天想起來,頗不應該的是,居然沒有和近在咫尺的老同學道個別。更沒有想到的是在又一個十年之后,會因為整理相關檔案資料,重新回到原來工作過的地方,尋找證明人簽字。然時隔多年,領導同事早已不是當初的原班人馬,突然發現站在這處熟悉的建筑前,我已經成為一個徹底陌生的局外人了,蒼涼感油然而生。
靈感突現,找他去!然后在他單位的傳達室,我看到匆忙趕來的親人。
“你好!你好!”監控實拍下我們不知是疏遠還是親近的第一反應:握手。
說明來意后,他很快安排好工作,順手帶了一支簽字筆,幫我把事情辦妥。
臨近中午,很想表達一下對領導同事的謝意,就提出請他們一起吃個飯。結果這個有點事,那個沒時間,最終坐在桌前的就剩我倆人。
他說到他門口了,請老同學吃個便飯,不約而同,我們點了同樣的菜,至今還記得那頓酥酥的香香的飯菜的滋味,是多年醞釀的友情的真摯不言,和疏而不淡。
這也許就是我們唯一的一次共進午餐,當然也許只是第一餐,但唯一或第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欣賞甚至敬仰過的人果真如此完美,而他以他本真的模樣、以我喜歡的方式恬淡而輕盈地走進了我的生命里。
并且我深信,此生,我們不會再次走散了。就這樣遠遠的,淡淡的,各自安好。微風吹送你輕輕的幸福,和我淺淺的快樂,無需記起,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