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繾綣,天際最后一絲光線也消逝不見,庭院隨之變得悄無聲息。檐下微風輕拂,打著旋兒,從廊前悠然而過。庭中幾株海棠花,在半開半掩的窗扉前盛開依舊。夜空漆黑如潑墨,不見一絲云翳。在西墻上頭,一彎新月冉冉升起,一不小心被橫斜的樹梢絆住,靜靜掛在了枝頭。
這時,在院墻那邊、鄰家東面的小樓上,一扇窗戶幽幽的亮了起來,不一會兒,我看見她的身影,如往常一樣端然出現在窗前。
夜色愈加繾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幽香,我的思緒只感到半是清醒半是迷醉。夜幕籠罩下的一切,猶如花朵合起花瓣,鳥雀收起羽翼,一霎時皆消失無蹤寂靜無聲了。那扇亮起的窗扉,在高高的小樓之上,抬頭望去,宛如蒼穹中鑲嵌的一粒星子,閃爍著熠熠光輝,就連月亮也暗淡了下去,躲藏在枝頭間羞于見人。我立在庭中,癡癡望著窗前的她的身影,胸膛中的一顆心子竟是久久不能平息。
她有時靜坐在那兒,有時在屋里來回輕輕走動,有時又忽然久久立在窗前,像在尋思什么一動不動,那時,我多想她能夠開一開窗戶,讓我可以有幸一睹她的芳顏。有時她在燈下看書,她手持書卷的側影,映射在窗欞上,真是美得動人魂魄,我仿佛能夠聽見她溫潤的唇齒間細微的讀書聲。有時她又坐在窗前撥弄琴弦,一曲琴聲如潺潺溪水,靈動悠揚,淌過指尖,漫過窗扉,在縹緲無際的夜色里輕輕蕩漾。
我已不記得自己這是多少次在夜色中凝望她的身影,只是每晚這個時候,當她的窗前亮起燈光,我總會不由自主的站在庭中看她,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棵大樹,久久矗立在那里,甘受五百年的孤寂,只為等她今生的一次回眸;又像是一座石橋,曲曲的橫臥在那里,不畏五百年的風雨,只愿她從橋上走過,用清淺的足音輕輕喚醒我前生的夢靨。
這時,她忽然站了起來,婀娜的身影緩緩從窗前走過,像一朵輕云。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呢?我正疑惑間,她又回轉身來,仍舊坐到窗前,她的手里好像多了一樣東西。我凝神望去,只見她靜靜坐在燈下,微微低著頭,一手拿著東西,另一手形若蘭花,一上一下,仿佛在穿針引線。她莫不是在刺繡嗎?卻不知繡的是花鳥蟲魚還是戲水鴛鴦?念及于此,我的心頭陡然感到有一絲惆悵。
忽而一陣風來,我不由收起思緒,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夜色已經很深了,沉沉如水,庭中的海棠花,依稀可見幾枝花影,在斑駁的墻面上輕輕搖曳;天邊的新月,仿佛是淘氣又靦腆的孩子,在錯落相連的枝頭間,一會兒露出笑臉,一會兒又隱沒了身形。樓上的燈光這時愈發的明亮了,我看見她放下針線,手心掩在嘴角,輕輕打了一個哈欠。既然困倦了,為何還不去休息呢!我在心里隱隱的責怪她。
仿佛是聽見了我的心聲,她挨著桌面站了起來,俯下身去吹滅了油燈,窗子里瞬間變得漆黑一片,我再不能看到她絲毫的身影了。我的心頭忽然又感到很失落。這時,月亮從枝頭間升上來,幽幽的清暉落滿了小樓,我立在夜色彌漫的庭院中,遙望著她的窗前,竟是遲遲不愿意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