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鄉村泥濘的小路盡頭,他長久看向被群山阻擋著的遠方,目光里盡是決心與堅毅。“等著我!”他一定要出去,要去城里開創一番大事業。

他受夠了貧困,不愿再看到母親佝僂著去喂豬,父親艱難緩慢地犁地。

從小他就讓人放心,成績優秀的讓人羨慕,為人謙虛、有禮貌。村里村外的大人都說將來這孩子要有大出息。

而他也確實沒讓大家失望,高考后,去了大城市讀書,依舊是成績優異,年年拿獎學金。同學們談論他時,總是帶著贊賞、欽佩的口氣。因為他成績優秀,且毫無驕縱,待人隨和禮貌,就連挑剔的教授也對他稱贊有加。

他沒有驕傲與自滿,只覺得自己有著沉重的使命和責任。他不愿再回去那個貧窮的地方,那是阻礙他成長與進步的枷鎖,他討厭那個地方,他喜歡大城市,充滿朝氣與機會,只要肯努力,他相信自己會像所有人說的一樣有一番作為。

畢業后,他如愿地在一家國企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加班,努力工作,事無巨細地完成著一項項任務,他的職位也越做越高。漸漸地,他有了車,有了房,有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每天仍舊謙虛,謹慎,出色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在他的帶領下,公司的業績越來越好。他站在了這個城市的頂端。

他覺得是時候把父母接過來了,讓二老享享清福。這也是他的夢想,逃離那個貧窮的地方。如今,他有了這個能力,帶著全家人逃離。

二老來的時候,村里人滿是羨慕,都說養了個好兒子,有出息還孝順,不知是享了幾輩子福。二老只是呵呵地笑著,對兒子越發滿意了。

于是一家人在車水馬龍的大城市生活著,這座城市很大,大到每個人都是被人遺忘的。二老不習慣被人遺忘的感覺,當初村里村外大家都那么熟悉,像一家人一樣。現在,在繁華的大都市,二老被人遺忘了,沒人會和他們打招呼,沒人和他們一起犁地,喂豬。

但二老不難過,自己兒子現在多有出息,有車有房,讓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

再說兒子,他依舊努力地工作著,尤其父母來了后,越發覺得工作有了動力。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幸福,明媚過。

日子日復一年,五年后,他送走了二老。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如同這座城。老就是在這個冬天里相繼去世的,那一刻,他從沒想過自己如此渺小與脆弱。現在,家里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孤單地奮斗著。

他依舊坐著高級轎車,穿著體面的衣服。他看著這城市的車水馬龍,忙碌不息,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盡管站在了這個城市的頂端,他依舊渺小得如同塵土。

他不再年輕,不是二三十歲的熱血青年,這么多年的奮斗,也讓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知道,自己很優秀。但優秀的人太多,年輕的人太多。每個人都在奮斗,這個城市,只屬于奮斗,沒有休息,沒有懶惰。懶惰的人,是無法立足的。

他在夕陽下長久地思索著,目光深沉地注視著不知名的的遠方。父親艱難地犁地,母親佝僂著喂豬……他拼命逃離的這些一直都在記憶深處盤旋著,不知不覺中,他眼中滿是淚水。

“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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