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灶餅的誘惑

又是一年祭灶日。小米和媽媽視頻通話時候，一雙大眼睛隔著屏幕直勾勾地看著姐姐做好的灶餅，父親笑著說：“給，快嘗嘗，快嘗嘗！”

小米突然動了心：回不去家，吃不上家鄉的灶餅，我可以自己做呀！

小米在廚房找到婆婆用的“安琪”酵母，放在溫水里，在面盆里放上幾勺子面，叫來兒子幫忙打雞蛋，拿來白糖、蜂蜜……

“媽媽，十點半了，咱們一起去取蛋糕呀！”

小米看看時間，不禁皺眉，嘀咕著：這時間過得咋這么快！上班時候，半天可是能干很多活呢！趕快，趕快，十二點還要接中午班呢。

小米的兒子拉著她匆匆出了們，走到十字路口，小朋友選擇走穿過公園通往蛋糕房的路，小米欣然應允。雖然路程稍遠了點兒，但在上午陽光正好的時候逛公園，很難得呀！

公園里，從樹頂傾灑下來的陽光令人炫目，迎春花已悄然開放，湖里的薄冰已經融化，湖面上波光粼粼，唯有那片枯荷，卻依然是枯荷。

“媽媽，快來，打開支付寶掃'福'！”小米明白了：這家伙來這里很可能就是為了掃'福'！

“媽媽，又掃到'富強福'！怎么還是沒有'和諧福'？咱們也挺和諧的呀！”小朋友說。

“是呀，媽媽也很敬業呀，怎么沒有掃到'敬業福'呢？”

……

從蛋糕房回家的路上，小朋友一手提著蛋糕，一手摟著媽媽。

紅色上衣，黑色褲襪，黑色短靴，披肩長發，小米站在陽光里，襯著金色的草地，多美啊！

小米找到一個最好的角度，讓兒子給她照張照片。小朋友瞬間拍了好幾張，拿給媽媽看。

小米充滿期待地接過手機，仔細審視每一張照片，隨即，遺憾掛上眉梢：唉，沒有一張是她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唉，時間不饒人。

攝像機鏡頭里，兩個人的影子吸引住了小米：黑黑的，長長的，一個影子手里還拿著方形的蛋糕盒子，低的影子也已經到了高影子的肩膀的高度……

2、媽媽的祝福

“還讓抱呀，沒看你已經長到媽媽肩膀這么高了……”耳畔響起了親切而又熟悉的聲音，小米的雙眼瞬間有些模糊。

那是媽媽的聲音，小米在家排行老末，小時候特別黏人，膽小害羞，看到陌生人就往媽媽懷里鉆……

后來，直到媽媽抱不動了，才不抱小米了；后來小米想掙脫媽媽的愛的束縛，想跑得遠些；再后來……

現在，父母已近耄耋之年，媽媽腦子也不太好使了，卻依然清楚記得小米的生日。

每年的這一天，媽媽總是催促爸爸給小米打電話，要親口對女兒說聲“生日快樂！”

小米每一年都想趕在媽媽前面，先給媽媽打電話，卻終究是趕不到媽媽前面。

今天一大早，小米爸爸的電話就已經打來了，小米的媽媽一字一句說著祝福的話，吐字不很清晰，但聲音還是挺響亮的。

小米看著鏡頭中的媽媽，白發又多了很多，想說一些“感謝媽媽生養之恩，爸爸媽媽辛苦了”這樣的話，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不記得有多少年，小米沒有和媽媽擁抱了；不記得有多少年，小米沒有和媽媽睡一張床了；不記得有多少年，小米沒有和媽媽一起做灶餅了。

但是，去年之前的每一年，媽媽總是做好灶餅，把供奉過灶神的灶餅分成四份，包起來，放好，等著孩子們回家吃或者帶走，不管是等到大年初二、還是正月十五。

媽媽說，吃了灶餅，就可以保平安。孩子們兜著的是灶餅，更是媽媽的祝福和希望。

3、幸運的小米

小米不知道自己生在祭灶這一天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寓意。但是，從哥哥和媽媽那里，她得知自己是個幸運的孩子，而且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小米的媽媽有小米的時候年齡比較大了，身體也不好，吃了好多中藥，而且正趕上計劃生育，小米的父親思想先進，小米的媽媽也不能拖后腿，無意間又懷上的第四個孩子，就決定不要了。

小米的媽媽到縣醫院，托個熟人，找到婦產科醫生，醫生卻說小米媽媽的身子太虛弱，不能不要這個孩子。

小米的媽媽只得回家，他們擔心這個孩子長大后，是個憨或者傻。誰知，這個小米也聰明伶俐！小米的媽媽曾說，還要跟著小米享福呢……

想著想著，小米的心里一陣陣酸楚：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看父母了，單位又通知，過節不走動，沒有特殊事情不出市。

孝敬父母，陪父母變老的心愿，又成了泡影……

小米記得大她十來歲的二哥曾經說，媽媽生她的那年，是祭灶那天，天色將晚，媽媽覺得有些不舒服了，安排他和大哥一起去十幾里外的學校叫爸爸回來。

一路上要翻過一座丘陵，還要走過很長一段沒有村落的小路。到了學校，爸爸還在開會，等待的過程中，他們倆不敢對任何人說一句話，擔心媽媽生小妹妹的事情會影響到爸爸。

二哥說這些話時候的神秘樣子，小米依然記得。小米后來追問過大哥，大哥說不怎么記得了；小米追問過爸爸，爸爸說其實沒有什么事。

爸爸回來后，去隊里分了肉。晚上，小米呱呱落地了。

媽媽曾經對長大的小米說，如果小米是個男孩，就送給姑媽家；幸好，小米是女孩，留下來了。

4、記憶中的祭灶日

祭灶這一天，很多年來，對于小米來說，一直是充滿期待的。

小時候，小米的媽媽和二嬸、三嬸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起面、烙灶餅了。

二叔家里壘有大土爐，燒木柴烙出的餅味道最足，一群孩子們在屋里屋外跑鬧玩耍，香香的灶餅外焦里嫩，誘惑力很大，卻是不允許提前吃的，要等到灶餅全部做好之后，供奉過灶神，才可以吃。

父親在這一天，打掃廚房衛生，把上一年墻壁上貼的那張蕩滿灰塵的灶王爺、灶王奶的畫像揭下來，換上一張新的灶神像。

父親還拿出筆墨，寫一副對聯：“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回”，橫批：“一家之主”。

父親寫的時候，總是嘮叨著，孩子們還不回來，還得他親自出手，他寫的可是比不上孩子們現在寫的了。

這副對聯的內容幾十年不變，小米一直以為，無論誰家都是一樣的對聯，后來她才發現，別人家的似乎更好：“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當然，橫批還是一樣的。小米建議父親換個樣寫，父親卻一直沒有換過。

小米小時候很喜歡幫父親做事，父親吩咐小米把香爐里舊的沙土倒出來，裝上新的沙土，小米都一一做好。

小米小時候總是把這個灶餅咬一口，把那個灶餅掰一塊兒，父親總是默默地把不完整的灶餅吃掉，媽媽也從來沒有因此吵過小米，不知道是因為媽媽太忙而顧不上，還是不舍得。

小年之后很快就是大年了，所以，小時候的小米心里，從祭灶這一天開始便被甜蜜充滿。太小的小米只會看哥哥姐姐放鞭炮，長大些的小米會幫父親放鞭炮。后來，小米，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出嫁了，父親就讓住在附近的堂弟來幫忙放鞭炮。

年味兒隨著年齡增長而越來越淡，然而小時候的年味兒，和著灶餅的一陣陣飄香，厚厚的積雪，院墻上掛著的結著冰碴的粉條，院子里閃爍著的溫暖的燈光，還有父親的清嗓子聲，卻歷久彌新。

這兩年，父母年齡大了，行動不便，需要照顧，便很少回老家。

今年的這一天，媽媽如愿回老家一趟，是姐父帶著姐姐、外甥女開車把爸爸、媽媽送回老家的。

媽媽坐著輪椅看著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不時吩咐著什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父親依舊去廚房換上了新的灶神像，父親也一定和往年一樣，默念著：灶王爺、灶王奶奶保佑全家平安……只是，今年父親沒有親手寫對聯，是買的現成的。

5、開心做灶餅

“媽媽回來了！”小朋友聽到小米進門的聲音便興奮起來了。

小米囑咐兒子趕快睡覺，答應孩子吃完飯給他做灶餅吃。

“吃飯時間也得算上，你又準備弄到十一二點了吧！”小米的老公嚷嚷著，“電餅鐺已經準備好了，烤箱也插上電了，你要用哪個……”

“小米，飯在保溫飯盒里，趕快先吃飯吧。我看面起好了，小剛不讓我動，我就先躺了。”婆婆說。

小米輕聲安頓婆婆休息，她自己試著做。

“老婆，快來，蛋糕還在這兒呢，你不在家，我們沒有動，可是這蠟燭數目不夠呀！”

“你都不會說句好話呀！”小米狠狠地拍了老公一巴掌。

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被窩里溜出來：“媽媽，我想做個巧克力夾心的灶餅，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隨意發揮吧！這里是白糖，給你加點！”小米的臉上漾滿幸福的微笑。

“媽媽，很少見你做飯的樣子啊，真好看！”小朋友說。小米聽著，心里甜絲絲、酸不溜溜的。

小米把做好的“花樣”灶餅，原味兒的，蔥油味兒的，巧克力味兒的，擺在廚房里，心里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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