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見到為生計勞碌的路邊攤販,帶著自己的小孩謀生。寒冷的冬天里,小販忙著招呼過路散客,滿臉通紅的小孩一旁自顧玩著,有時還帶著作業趴在小凳子上寫,任冷風呼呼地吹著。
這一幕多少讓路人心生惻隱,只要孩子爸媽面相再親和點,對客人再熱情點,生意一般比鄰攤的好。然而現實中,很多小販通常喜歡把自己的謀生現場當成了孩子的校外課堂,走一個客人,扭臉一頓呵斥:不好好學習,你將來就會像爸媽一樣窮酸,被人家看不起!
嚴重者,孩子稍有頑皮,當街就甩巴掌:爸媽辛辛苦苦養活你,你怎么這么不聽話?
很多父母的邏輯就是,養一個孩子一定要聽話、老實、安分,不然就是白養了。矛盾就在于,他們明明痛恨自己的處境,卻又想把孩子教育成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們眼里自己的職業是低等的、不體面的、卑賤的,自己就是孩子的反面教材,他們逮著各種機會,從每一個穿金戴銀的過路人身上汲取原料,通過怨聲惡氣加工成精神嗎啡,注射到孩子幼小的心靈里。
大多數處于社會底層的貧困者,心里都有一種愿望:改變現狀,給家庭、給子女創造好的生活條件。心里都揣著一股狠勁,為了賺多幾個子,可以起早貪黑,可以拋家離鄉,可以鋌而走險。這一切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家!
問題,到底什么樣的家才是他們追求的?
安弟7歲那年,父親騎著自行車,馱我走親訪友。回家時下了雨,父親披上大大的雨衣,將車后座的我整個身子包括腦袋也包在了里面,繼續蹬著趕回家。那時已是深秋,天很涼,雨水噠噠打在薄薄的雨衣上,后背涼颼颼又很舒坦。我盡量弓著身子,讓雨衣貼著背,享受雨水的敲打。
那段路騎了一個多小時,在這一個多小時里,我的視野里全是父親的背,溫暖、敦厚、堅實。雨衣上漏了個洞,雨水順著洞一直滑下,滴在我的脖子上。父親并不知道,后座的我一直讓雨滴淋著回家,雖有些冷,但絲毫不覺得難受。一個多小時里,小小的我在雨衣內構建著一個王國,于其中自得其樂。
到家后,母親看著濕透的我,不禁責備起父親。而我,只是在一旁傻笑。
安弟家從不富裕,父親以前是個修理工,有時候干活會帶上我,我會搶著扛他的包。父親干活時,我靜靜在一旁看,有時候還搬了凳子,傻傻地盯著父親手上的旋轉的螺刀、鉗子。
那時的憨態,讓父親記憶猶新,每回想起過往艱苦的生活,都說苦了我的娃。但其實,安弟從不覺得苦。
在那個瘋狂長身體與知識的年齡,每一個孩子都有自我茁壯的本領,這個過程里,他們最需要的養分,是父母的陪伴以及關懷。這種陪伴和關懷比任何物質供養都重要。
很多家長喜歡說別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懂事,他們沒意識到,別人家的家長對自己更有榜樣價值。一個懂事的孩子背后,多少都和懂事的家長教育分不開。
假如你的孩子不懂事,你應該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許多有錢家庭存在各種紈绔子弟、敗家仔,甚至滅絕人性的人渣,從小疏于管教是當中重要原因。與富人不同的是,窮人往往有更多時間與子女相處,但物欲橫流的現實消磨了他們的耐心,偏偏又沒有能力為后代提供較好的教育條件和環境,家庭教育的重擔落在他們身上,容易變成簡單粗暴的一刀切主義。
他們把眾生臉譜化,非白即黑,色相分明,讓孩子接受他們的識別守則;他們假想出一條最符合普世價值的道路,讓孩子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他們對孩子的一切反常舉止過敏;他們不擅長和小孩溝通,樂于看見孩子唯命是從……
他們懂得所有道理,卻把握不了尺度。過于寵溺,又怕慣出無法收拾的毛病;一味嚴苛,又擔心從此家人成路人,兒女會變得冷漠。
所以對比教育成了百試不爽的方法,看看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成了他們慣用句式,孩子內心縱有一千種理由,斷然不敢反駁,偶有叛逆性烈的,回一句“你怎么不看看人家的家長?”最終被更大噸位的暴雷以吼喝或掌摑形式怒轟結尾,埋下了問題少年的種子。
隨著經濟發展,生活條件的提高,人們也逐漸變矯情。新婚不久的青年,喜歡開口閉口說要努力工作為孩子賺奶粉錢,要買多好衣服鞋帽尿不濕,住多好學區房為將來小孩創造良好的教育條件,生怕小孩將來吃苦。
實際上,真正吃不了苦的是少不更事的小孩,還是這些自詡飽經風霜的父母?
是誰離不開燈紅酒綠的生活?
是誰更需要華麗堂皇的高樓豪宅?
是誰更容易在忙碌中疲倦滋生怨氣與暴戾?
是誰更難以從生活中發現美,以純真笑臉迎接世界?
是誰更介意十塊錢的快餐與五星級豪華宴席的差別?
是誰更依賴名牌?
是誰更依賴煙酒?
是誰動輒抑郁想不開?
……
相比想方設法為孩子營造優質生活條件,從小給他們灌輸物質至上的觀念,讓他們懂得憑愛和智慧在世間生存明顯更重要。而這兩樣東西,恰恰是很多家長缺乏的。
當然,安弟不提倡刻意降低小孩的生活條件,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窮有窮養,富有富養,孩子最需要的,恰恰不是父母最難給的。
矯情的孩子,背后都有矯情的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