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都去哪兒了。
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生兒養女一輩子，
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母親生日前夕，瞞著所有的人，訂票回家去看她。只因在電話里聽她咳嗽不止。然后我又有些語氣不太好的質問她為什么生病一直拖著也不去看。她回我反正也是看不好了，十幾天了，一直這個樣。我聽出來她略帶情緒的話語間的意思。沒有安慰，只是心酸的掛了電話。然后隨即買了票。次日清晨最早的車，輾轉反復，下午四點的樣子，才算到了家。
我站在門外喊她，一直沒有應答。然后我接著喊她，她坐在床上，帶著老花眼鏡。停留了大楷一分鐘，她起身，然后說：你怎么這么傻，回來也不說一聲。然后我回她：如果我告訴你了，你還會讓我回來嗎？我擱下身上的行李，陪她坐了下來，她還是不停的咳嗽，交談困難。一下子就看到她的頭發，又白了許多。
從前她每次白了頭發，總是自己去理發店染了。后來我告訴她，這個對身體傷害太大，讓她白了就白了吧，她總說難看，我每次都告訴她，你已經是婆婆了，沒有人會在意的。說完那句，我又莫名的難過。
晚飯后坐在院子里，聽她給我講小時候的事。我一直對于童年的記憶太過單薄。甚至多少都不愿意相信小時候的自己是那么的頑劣。幼時出生，因為家境貧寒，尚在襁褓中的我差點被迫送人。因為和同村的男孩子吵架，然后別人取笑爸爸媽媽沒有兒子，我們被迫的搬了家。五歲的時候，我便開始搭著凳子爬上了灶臺。十歲的時候已經能夠為一家人做好一頓飯。
我一直以為，那些都不應該是在我年少時發生的一切，但是我難以置信的卻被母親一一給證實了。然后總也忘不掉朋友圈有篇文章，是說太懂事的姑娘都不會太幸福。
童年的種種，大楷也是造就現在這樣的我，最根本的原因吧。我永遠也忘不了小學二年級，同村的阿姨誣陷我偷盜的事實，盡管那個夜晚，母親罰我在客廳里整整跪了一個夜晚，也沒有準許我吃晚飯，那是她的教育方式。后來，那個阿姨的兒子承認那100元錢是他自己偷偷拿出去的。三年級的時候，我因為要交30元的資料費，中午放學回家，問母親，母親直接告訴我家里一分錢都沒有。
那時候，父親一人外出打工，供姐姐弟弟妹妹還有我念書，母親一人種著七八畝地，起早貪黑。日夜勞作。也是因為這樣，如今她的身體，各種毛病交替著折磨她。那時候，我真正的知道，什么是窮，我清晰的記得那個中午，母親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抱著她的頭，埋怨著自己要生這么多干嘛，埋怨著自己的無用。然后我連午飯也沒有吃，就哭著回了學校。
六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夏令營。可是我沒有錢，買一件像樣的新衣服，那一次，同學們都交到了來自市區的好朋友，只有我沒有。因為我最后放棄了。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我一直留著男孩子一樣的小平頭。媽媽說，我曾經和同班的小男孩打架，把別人的鼻子打出了血，而我竟然沒有告訴任何人，是因為他的取笑。雖然現在想來，那也許真的不是我。而現在我仍然在女漢子的路上越走越遠。
.......
那些往事，其實都是別人的往事。我甚至都沒有回頭的勇氣。我只是慶幸，生活最窘迫時，母親的終日以淚洗面，堅持挽留，才沒有讓我流落遠方。
那個夜晚，我躺在她的懷里，聽她講著那些，然后還有我們共同深愛的男人，我的父親，她的丈夫。我們相互落淚，而后，彼此安慰。
那是她57歲的最后一天。
次日，是她58歲的生日。是父親離開她之后的第三個生日。我沒有失約，千里迢迢，我陪在她身邊。早晨，我拉著她的手，去菜場買菜，為她做一頓豐富的生日午餐。看著她從內心散發出來的笑容。
趁她不注意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偷偷的塞在她的口袋。雖然她推脫著說不要，說以后肯定沒有能力為我置辦嫁妝，我笑著回她：我就是最好的嫁妝。對于你來說，我不就是一個無價之寶么。人群里，我覺得母親是最幸福的女子，一定是。
吃完了午飯，我匆匆去趕返程的火車。她又不免叨嘮 。這么遠，跑來跑去，也是折騰。我說我愿意啊，我說你看我回來才陪你睡了一晚而已，你的毛病是不是好了很多。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懂她是需要人陪伴的，但是她從來不說。每一次生病好了起來，就會跟我講，那些無眠的夜晚，那些因為太過思念父親而產生的幻覺。而我總是會不耐煩的嫌她太逞強。其實她是可以待在我身邊的，但是她卻一直覺得，我脾氣壞。也許是吧。我總是把壞脾氣給了最親的人。
記得前兩日給她打電話，也不知道談到什么，她突然說著：等我老了，你們就把我送到養老院去，我怕像你們的外婆那樣，老年癡呆癥折磨一堆人。外婆的那個毛病我是親身經歷的，但是我一直很佩服父親母親，那時候卻沒有半點怨言，一直照顧著她臨終而去。外婆一生養了四個孩子，也很孝順。母親也是，用母親的話說，命運這種事，很難說。
母親的婚姻是由外公包辦的，說是很多上門說媒的人，外公誰都不依，偏偏一眼就瞧中了父親。而母親覺得，父親半路丟下了她，就是她的宿命。每次母親一說到這點，我就會嚷她：如果沒有他，你怎么會有我們四個這個乖的孩子呢。然后她想想也是，就會自圓其說道：有你們四個，也是沒有別的期盼了。
晚飯后，又習慣的給她打了個電話。還是會問她吃飯了嗎，吃了什么，最近還好嗎，家里天氣怎樣。她都會回我：都好。而我每一次分辨她好或者不好的時候，就是聽她聲音的大小。她開心，就會很大聲的說話。不開心了，就不愿意說話。
每一次要聽她跟我叨嘮，沒有家常理短，都是她的一些小感受。我聽著。陪著她一起高興一起難過。也漸漸懂得。不讓她操心，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
這個九月一直來來回回的奔波，工作也是每天忙不完的大事小事，身邊的人吵吵鬧鬧。熱鬧是別人的，而我好像什么也沒有。前幾天瑜伽不小心把腰給扭了，連續幾日十二小時的工作強度，疲勞的用眼過度，季節的更替引起的喉嚨發炎。。。這些是再也不敢跟她抱怨了，每每跟她說話，從來報喜不報憂。
因為真的是沒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臨下班時，被善解人意的老板給叫住。只因自己臉上一個不太愉快的表情。
有時候，被人看穿時會心一笑。
有人懂你的脾氣，有人懂你的欲言又止。有人懂你臉上藏也藏不住的情緒。
身體還未完全康復，而節日的一票難求也是讓人有些郁悶。好不容易等來的假期，卻好像什么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老板說：讓你母親過來啊。這件事，你做了好幾年，怎么還是做不好呢。
然后我在電話里，央求了很久，我說：我們老板喊你過來吃飯。
雖然是個玩笑話，聽到母親也是笑了。一直知書達理的她都不忘了在玩笑之余讓我好好感謝老板。
然后她終于答應我十一之后，來我的身邊。陪我呆一段時間。
謝謝老板，每一次在母親的事情上總是給我那么多的感動。她說要幫母親報銷車費。她說這是她的心意，讓母親知道她從來都不孤單。
在電話里，一一傳達了這些話。然后她說：你要好好工作，好好好好的工作啊。
是啊，這些年，我除了努力工作去回報我今天擁有的，感恩的，別無他求。
年輕的時候想要好日子，幾十年過去，日子自然越來越好，但回頭看，過去也并沒有不快樂。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像是噙著淚，紅著眼，酸著鼻，但轉瞬又一笑，過去有過去的好，現在有現在的開心。因為我們都長大啦。可以在未來給你撐起一片燦爛的天。
我親愛的不老姑娘，也是我的老媽，愿你今生不老，永遠開心。
這一年，還有不到100天的樣子。
就讓我好好陪在你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