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思同桌二三事

  我與同桌的相遇,多少有些戲劇性。

  我在鄉下,上了一個順遂的小學,一個順遂的初中,然后去了縣里最好的高中掙扎。

  沒錯,是掙扎。

  全縣十幾名入學,進了重點班,然后開始掙扎。

  基礎薄弱,沒有補課,不習慣老師的授課節奏,于是第一次考試,數學89分,不及格。

  還記得我第一個同桌看我的卷子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不錯啊,分比我還多呢。 ”

  我回以欲哭無淚的神情。沒錯,我的第一個同桌很能浪。一直浪到期末重新分班,去了別的班。

  我繼續掙扎,掙扎到了我接下來同桌的到來。

  說實話,這個人,一開始給我的印象是不好的。第一學期的印象就是,皮膚不太好,滿臉的坑洼,為人有些冷,除了熟人,閑人免近。跟他一起玩的,也大多是從小一起玩起來的初中同學之類。我當時一般是縮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他們鬧一鬧,偶爾蹦出來一句略臟的話,而后別過頭去,擔憂一下自己的數學。 他當時的同桌,是我的室友,偶爾提起他也是某某是個傻叉的字樣,更讓我對他的印象添了負分。

  畢竟是老師家的孩子,不用擔心被踢出重點班去,羨慕嫉妒恨。和這樣的人,大概不會有交集吧,畢竟高攀不上,我當時如此想著。

  期末的時候,我的“原配”同桌徹底放飛自我,反正知道自己不會繼續留在這個班了,索性把東西收拾收拾,回家去玩了。

  正當我盤算著,把我另一個室友弄過來一起坐的時候,他拎著一本書,上面放著個卷子,攥著一枝筆,一屁股坐在了我身邊。

  看我一臉迷茫,這貨面無表情(有也沒多少):“這兒有人嗎?”

  “沒有……”我幾近怯懦地。

  “那我以后就坐這里了。”他往后一靠,大呲呲地放松下身體來,準備聽下一節的語文課。

  “哦……”我心里別扭著,卻又不敢說什么。教師子女惹不起,更何況我這馬上淹死的泥菩薩,不如多看看筆記看看書。



  掙扎的日子一直過到了第二學期。數學開始學純幾何的那本數學二。大概是天生空間想像能力不錯,老師不必講的太清楚自己也能想明白,成績終于跟了上來,然而語數外仍然很難受,每次都靠理綜存活。

  我的同桌,感覺日子過的很舒坦,其他的課照常聽,語文英語看各種雜志,人物周刊,看天下,一天換上好幾本。語文卷子隨意寫,英語卷子快交的時候,把我的拿過去,隨手改幾個答案。

  正義感爆棚的我很多次之后終于沒忍住:“為啥不自己寫啊,你這考試怎么辦啊,以后怎么辦???”

  這貨手一攤:“英語我看不下去啊?!?/p>

  于是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他拽走我的英語卷子。雖然我英語也不咋地,但還是比他強一點。

  他大概是屬于外冷內熱的那種人,混熟了覺得,這貨竟然還不錯。

  我們兩個夾著尾巴裝好人裝了半個學期,最后雙雙破功,發展成了共同“開車”的老司機。在他的影響下,我成為了他口中的成熟男人。

  “我受不了你了,你太黃了,可以出師了。”某次翻車后,他一拳頭把我懟在墻上,如是說。

  那是一段無憂無慮地高一時光,我不再擔心會被踢出重點班,有了幾個玩的來的朋友。

  春夏之交,黃瓜剛剛出園,學校外面的街上便開始有人販賣。

  我和同桌,加上前桌一對女生,每日晚飯后輪流買黃瓜來分吃。新下的黃瓜,冰涼的自來水洗過。脆,又帶著一絲甜味,嚼起來滿嘴的清香。

  晚自習休息的間隙,會在教學樓后面的空地上打板羽。我同桌偶爾也會來打,不過打不長久。他好產熱,又不擅排汗,動一會兒便要攤在座位上緩個半天。我笑他喘的像條狗,他說了聲滾,抬腿踹我,被我躲了開去。

  現在我不太明白,高中時候計算機課是干嘛的,老師就讓我們做那個模擬系統上面的題,說以后考,又不講解。office辦公三件套加兩道flish或者ps的選做題。于是大家上計算機課就全體打植物大戰僵尸。

  我那時比較老實,老師說讓做就做。每次都先把題做完才去玩,不會做的題,還自己去把視頻下載了回去看。最后考試來臨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竟然還有點用。

  計算機的考試,就是一個結業性質的東西,及格就行,也不算高考成績。然而很多人打了太多的僵尸,最后不知道怎么做這個。

  于是每到這個時候,基本上每個班出幾個會做的,去把整個班的都做掉??荚嚨那耙惶焱砩?,班長還把我弄到前面去,在多媒體上給大家演示什么題怎么做。那大概是第一次在全體人員面前展示自己。

  我同桌的,自然是我來幫忙,五十分滿分,第一次四十點幾,后來又給了一次機會,手氣很好,給他做了個滿分。雖然不重要吧,但是很開心。

  我這個人身體不好,總是容易生些不易好的病,動不動還過次敏。

  某段時間,身上生了許多癬來,動不動裂口脫皮,我同桌是個有輕度潔癖的人,卻從沒見他有什么討厭的意思。那段時間需要吃中藥,班里又沒有開水。每次都是我把沖劑倒在保溫杯里面,他晚上帶回家去,第二天用開水沖開帶來。如此反復,直到我痊愈。細想來,受了不少照顧。

  這廝臉雖生的粗糙了些,可卻長了雙女人的手,細皮嫩肉,仿佛能掐出水來似的。我過敏恢復的時候,手上生出的新皮都不及他的嬌嫩,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高二的時候,多少開始擔心起未來,總想著考個不錯的學校,瞅瞅身邊這個,英語依舊不聽,語文濤聲依舊。

  “哥啊,你這不是事兒啊。多少聽點兒啊。”我瞅瞅他那英語卷子,選擇十五個,錯掉十一二個。

  “聽不懂我有啥招?!彼丫碜右粊G,上廁所去了。

  沒辦法,我來吧。同桌一場,總得留下點什么。

  于是,我開始收拾我那渾渾噩噩的英語。英語選擇十五個,多半是在考語法。我先翻筆記,再找資料,最后上網下卷子來刷,所幸語法不多,吃透一個給他講一個。

  晚自習四節,兩節寫作業,一節看語法,一節拎著他給他講。一個語法幾百道選擇題的往上砸,盯著他苦哈哈地做。如此過了兩個月左右,終于從做十個錯十個,到了做十個能對八個。

  然后,消息傳來,英語考試改革,單選改填詞了。

  這位同志就此機會放賴,再不肯聽。英語大業前功盡棄。

  同樣前功盡棄的,還有我同桌的字。

  他的字體,是屬于自然生長的類型,雖然有體,但類似于野草糾纏,能辨認,不夠美觀。 在老師強調了很多次字很重要后,我又拎著他開始練字。

  每日一張田字格,我寫第一列,剩下的他照著來(天知道我哪里來的自信)。盯著他練。

  某日語文老師發下作文后,表揚了我的同桌:“這次xxx的作文,字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我不建議你學你同桌的字?!?/p>

  語文老師瞅了瞅我,又補上一刀:“他的字寫起來慢,不適合你?!?/p>

  我內心里有數百頭神獸奔騰而過。

  果然,練字大業又前功盡棄。

  別問我為什么用又。

  不過字這個問題并沒有影響他的語文成績,高考時還打了個語文最高分出來。

  這事兒我能吹半輩子。

  他如是說。

  高二末期,學校領導階層變動,重點班一分為二。

  我的班主任沒有變,但是換了班級,理綜三科統統換老師,教室換到了樓下。名單上的他,留在了原來的班級。

  搬桌子前,我們兩個站在大廳的窗邊,他給他父親打電話,問能不能把我留在原班。

  然而,領導剛換,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時候怎么能往槍口上撞。我非親非故,自然是沒有必要冒險的。更何況換班這個口子根本沒有開的可能。

  我問他:“你是留在這里,還是跟我下去?”

  他面色為難:“我想留樓上,畢竟理綜老師都在這里。”

  我點頭:“好?!?/p>

  他幫我收拾東西,幫我搬東西,然后上課鈴響了,他回去了。

  晚自習,老師發了一套卷子,我扔在那里一筆沒動。

  心亂,真的亂。

  高中時候,開學對于我來說并不難受,因為可以看到我這個得得瑟瑟的同桌,我們又可以囤書囤吃的,沒事開個車。

  記得有次在食堂,兩個人一人一碗米線,呼嚕呼嚕地吃。我問他,要是以后分班了怎么辦啊。

  他說,好辦啊,你在哪個班我就去哪個唄。

  好辦嗎?
  不好辦!

  晚自習的課間,無比的亂,想換班的同學不止是我,然而任誰都沒有辦法。

  他下來看了我兩次,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也沒什么話。

  高中還有一年,我們的時間還有多久?

  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些事情,是你完全無法掌控的。即使你努力,也無能為力。

  我懷著無比無比復雜的心情回了寢室,又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睡去。接著帶著不想開始第二天的心情起床,進到教室,在我的桌子旁邊,看到了他的桌子。

  看到了他的桌子!
  沒錯,就是那個收拾的比他臉還干凈的桌子!??!

  我大概是哼著歌過完的那一天。

  同學跟我講:“你同桌跟你是真愛啊。”

  嗯,大概吧。我淡定的回答,天知道我心里樂的要爆炸。

  然而生活肯定不是全部順遂,矛盾什么的,必然有。

  兩個人待久了,必然會膩。

  這貨開始去到處浪,沒事兒竄座到后面去,看看閑書,撩撩小姑娘。

  不知怎的,我竟生出了一種,“獨守空閨”的感覺。天知道我當年在鬧什么別扭。

  他本身屬于比較倔的類型,偶爾兩個人話說的不對了,也會摔個臉子。雖然過一陣子會好,可是我容易鬧別扭,不說清楚沒完。 加之高三大概壓力比較大吧,高三的后期,魔鬼訓練隔天一次,這貨直接把桌子搬到窗子邊去,不回來了。

  然后,就高考了。

  然后,就畢業了。

  某次參加了一個同學的升學宴。散了的時候,我說,咱們改天吃個飯吧。

  他不干:“不吃,有啥吃的。”

  我很氣:“好吧。”

  然后我們統統去上學。他去上海,我去武漢。

  圣誕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打電話聊了很久,他說自己一個人懶得動,室友都去外灘了云云。

  后來第二天看新聞,外灘發生了踩踏事件。想來,幸好沒去。

  偶爾和這廝聊天時,能感覺他混的很好,替他高興。

  我不再像高中的時候,非要和他比那理綜成績的高低,名次的上升下降。你過得好,我開心,這才是正確地節奏。

  然而我的那種小別扭還是在鬧。

  第一次班聚的時候,進屋就看見他和其他幾個同學打牌,故意不去理他,不坐他身邊,看他什么時候來說話。

  結果就沒說幾句話,也沒坐一塊。

  第二次班聚,過了一年。

  再見到他時,還是再看其他幾個同學打牌。那天時間比較緊,吃了飯就得去趕車,便直接坐他身邊去了。

  說了什么不記得了,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擅長用言語表達什么,但是他的好,是真的。

  我鬧的是什么別扭。我又有什么不甘心的。簡直是無理取鬧。

  摯友,干嘛非得要說呢。在不就好了。

? ? ? ? 總有些東西,不是靠嘴的。

   前些日去上海,他問我想去哪里溜達。我說不知道,因為沒打算。你說哪里好就是哪里好嘍。

  看你過的滋潤,那就好嘍。

  想來現在能夠記得喝水,吃水果前洗的干干凈凈之類的習慣,還是多虧他的影響。

  這個看著像個流氓實際上又有文化的人,是真不錯。
  嗯,閑話到此為止。
  祝,前程似錦,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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