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梳妝臺前右手拿著木梳,從頭頂上順著頭發往下梳。梳子在茂密的青絲叢中行走,兩三步就到了發梢。
就像車開到了斷頭路盡頭,觸不及防地停下了。風從半開的窗外吹了進來,脖頸閃過一陣涼意。
左手捋了捋發尾,那里藏著個隱秘的刻度,像年輪般記載著光陰的痕跡。我望向鏡中的自己,感嘆道:“十三年了,我的頭發只有短過,從來沒長過。”
還記得那是一個盛夏蟬鳴的午后,一歲左右的孩子困覺鬧情緒,雙手胡亂揮舞,不小心抓住了我的頭發。
發絲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勒出了紅痕,我的頭皮也被扯得生疼,眼角沁著忍痛的淚花。在先生的幫助下,才解開孩子手上的發結。
次日,我堅定地走進理發店,長發在理發師剪刀下簌簌墜落時,如同黑緞斷裂的裂帛聲,至今仍在記憶里錚然作響。當剪刀貼著耳際游走時,仿佛連帶著剪斷了某些柔軟的東西。
十多年的晨昏流轉,短發漸漸成了某種勛章。在孩子需要抱的時候,不用擔心他的手指糾纏我的頭發;在孩子需要送去學校的時候,不用因為扎頭發做發型耽誤上學的時間。
我熟稔校門口那株梧桐的落葉時節,卻再未注意過梳妝鏡里的自己。
孩子上初中了,他認為比我高一個頭的身高坐在我的電瓶車后面,是一件害羞的事情,于是選擇自己騎自行車上下學。
我慢慢開始厭倦了每個月例行剪發,由一個月理發一次,一個半月理發一次,最后變成兩個月理發一次。
前段時間觀看了幾個用發簪或發夾做的盤發造型,很是喜歡。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為自己再留一次長發?”
待到長發及腰,其實不必那么長也沒關系,長過肩膀就可以。買一根帶蘭鈴花墜子的黑檀木發簪,長發扎成一個小圓髻,將發簪斜插入發髻,簪頭的蘭鈴花在耳后晃動。
想想都覺得是件美好的事情,那么在頭發長長之前,容許我淺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