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梅逐酒
第一章 命運開的玩笑
12月22日,冬至。這種時候你最不應該問氣溫有多少度,而是應該趕緊測下體溫還剩下幾度。
不管怎么說,我很冷,躲在被窩里打著網游。為了堅持“只要還活著,就不能坑隊友”的首要原則,我還是用發顫的手指快速地敲著鍵盤,一時間稀稀拉拉的聲音響徹了這個空洞的房間。
房間雖然空,但不是只住著我,另外還有我一哥們兒,只是剛才接了個電話出門去了還沒回來而已。
當然,如果你在這兒,就一定會注意到房間里凡是有縫隙的地方,如同鬼畫符一樣到處都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紙巾。直到每個縫隙都出不了一點風。在別人看來這一定是個可笑的事情,我也這么覺得。但如果你聽過外面鬼哭狼嚎的呼呼北風后,窗玻璃那一陣陣的“砰砰”聲,你就不會覺得這是多么搞笑了。
“噔噔噔~呼呼呼”
游戲結束了,我關了電腦,準備再加一床被子睡覺。有道是人到中年多蓋被,枸杞泡茶少加糖。
剛要躺下之際,只聽得門外不遠處有一個人喘著一股子粗氣正在逼近這間屋子,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在他那222斤身軀下臺階的集體抗議。這老小子總算是回來了。
門外,敲門聲驟然響起。粗狂的手法,震地門縫里的紙巾都紛紛飄落。那場景,就好像恐怖電影里的場景似的。
“兄弟,快開門,我回來了”
“門沒關,你丫的去哪兒了?都十一點了都。喂!那個啥,等會別忘把紙巾給哥們兒塞回去?!?/p>
他叫蘇芳,性別男,要不然也不會和我一起合租。他是一個妥妥的北方人,一米八五的個子,虎背熊腰的漢子。至于為什么取這個名字,他也毫不隱滿這個名字的來歷。
他說他原名不叫這個,原來叫蘇奔放,名字是他爺爺起的,是個經歷過抗日戰爭的退伍老兵。他爺爺打小沒念過什么書,參軍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姓是咋個寫的。
而蘇奔放出生的那個村子,有個特別的風俗,家里小孩出生后都由其家中最年長的人取名。他爺爺自然是家中最年長的。因為大字沒識幾個,只能靠翻字典,或者在各種盛行的標語口號中摘取。
反正是看到啥就用啥。他的名字就是從他爺走路上看到的一則口號里來的——“奔向新中國,放飛新夢想”。用他爺爺話說打仗要有士氣,名字自然要響亮。
于是,蘇奔放出現了。奔放也很對得起這個名字,在學校那是出了名的奔放。他總是他們班最早到的,也是最后走的。也不知道是天生愚笨還是因為沒怎么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他總是班里倒數的幾名。但是因為他凡事都搶著干,也不管累啊臟啊。老師同學也都很喜歡他。
好景不長,他爺爺后來走了。由于他成績一般,只能上當地最普通的初中。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凡事都搶著干。上課一樣愛積極發言,雖然和以前一樣也總是回答錯誤,因此常常引來哄堂大笑。但是他發現那種笑和小學時候的不一樣,那是一種嘲笑。一種蔑笑。
有一次學校組織歌唱比賽,主題是“奔向未來”。班主任召集大家商議選誰領唱。大家都一致推選蘇奔放。倒不是因為他歌唱的有多好,而是因為他比同齡人長得高大。
命運總愛開玩笑,時不時鬧個笑話給世人看。
他沒有推辭,覺得這是老師同學對他的肯定。沒過多久,比賽就開始了。他作為領唱率先起頭。結果一嗓子下去。沒剎住,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開始飄了。他唱的嗨了,結果其他人跟不上節奏都齊聲跑調。不出意外地全班拿了個倒數。
從此那三年,他就不怎么奔放了。不敢多說話,不敢多發言。事實上也是這樣,他被班主任放棄在班里最后一排,誰都知道,那是差生聚集地,是被放養的一排。
普通的初中,繼續循環著他的普通生活,他毫無懸念地進入一所普通的高中就學。高中入學辦理學籍注冊時要辦理身份證。他爸媽就帶著他去了當地派出所。他爸媽稍微是有點文化的人,愛追點潮.
當時他爺爺還在時不敢違背當地的風俗,但是現在都改革開放了,他們覺得也該開放一下。他們就把他名字改了,隨他母親的名字,帶個芳字。蘇芳,好聽,又好寫好記,還洋氣。當時很多人也都用這個字,追潮流一點沒毛病。
當時的蘇芳也沒覺得不妥。他只是覺得一個名字而已。不過一個代號,他說別人不會因為你的名字高大上而高看你一眼,也不會覺得你名字土包而和你有過多牽扯。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同樣的三流大學畢業。專業還都是理論一套接一套的市場營銷。我們很投緣,是飯友也是好朋友,大學能交的朋友一般不多,多的是吃喝玩樂的酒友。
總說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要各奔東西。
大學畢業在宿舍整理東西那會兒,我就隨意問了他一句“你說你大學這四年都有啥收獲沒?”他沒有立馬接話,只是抬頭看看天花板,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也沒啥收獲,也就看了四年的天花板。你呢?”我也沒多想他這句話的意思,便回答道“額,你這也叫有收獲?我那游戲賬號都已經升滿級了。賣掉都可以賺好大一筆錢勒!”
直到畢業后一年,再次回想起那句話,我才知道,一個人是得有多無聊,寢室得有多臟亂差,才會看了那四年的天花板啊。也就那一方白潔的天地可以承載他無限的遐想吧。
畢業后我就去了一家做絲襪生意的電商公司做運營助理。女性絲襪,一年四季絕對的單品。江湖傳言“無絲襪,不女人”絕不是空穴來風。都說女人的錢好賺,是這個道理,但女人買東西通常沒啥道理。運營的苦逼,通常都是無休止被逼的加班。
分析這兒,分析那兒,數據是死的,背后反映出的人群特點才是數據的真正價值所在。反正也是初出茅廬,就先混著,好歹也算有個奔頭。市場銷售對于我來說,實在太過困難,當時選擇它只是覺得這個專業很牛逼,后來才發現這壓根不適合我。有些事總會在后來無端后悔。只是可惜世上難買早知道。
一年多的時間,我和他也沒有聊過一句話,每年班主任組織的大學同學聚會,總會差兩個人,就是我和他,因為我們都覺得畢業后要沒混出點樣兒來,都不好意思去, “好兄弟好基友”“不成功不聚頭”是我倆協商一致認可的接頭暗號。因為時間是把殺豬刀,誰也不敢肯定自己不是那頭“待宰”的豬。
命運是什么?誰也不會覺得是個意外的安排,讓人倍感意外才是命運慣用的伎倆。
11月,公司由于銷量蒸蒸日上,急需涌入一批新鮮血液。當然了,這其中肯定有我的功勞,但是被上級撈了去,我便只剩下苦勞了。不過沒啥關系,討好上級也是職場公開的秘密。年輕就要多吃虧,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
后來在一次要下樓去吃飯的時候,只是因為在往公司東南方向的角落多看了一眼,那是銷售員的辦公區,可以說是公司里最干凈的地方,為什么?那是一堆妹子的地方,你丟個垃圾試試,哪怕不小心踩個腳印試試,基本上一周你就成了她們討論的話題了。不要以為女人只有一張嘴,沒被懟過的真是不知道生活的艱辛啊。
古語說的好,“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蹦奶煲桥錾蟼€下雨天,都不敢打那兒過。一群萌妹子,成了窩在西北角運營區的糙老爺們對苦逼生活最后的倔強。
聽說新招了銷售,我就想瞅瞅是哪個漂亮妹子的,但是我發現了那個似曾相識而又不敢相信是他的人?!疤K芳!不可能吧?不過臉型雖然有點擴張了,但是模子還是那個模子?!蔽倚睦锵胫?,但是又在懷疑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眼睛朦朧啊。我用力地擦了擦眼。旁邊都是漂亮妹子,就他一個男的夾在中間,想不注意都難啊。還是個虎背熊腰的胖墩。
據我所知,公司比較注意個人形象,尤其是女生,不漂亮絕對沒有進來的希望。倒不是因為領導有多好色,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妻管嚴,有色心也沒那色膽。主要是因為公司是賣絲襪啊,絲襪啊,業績為上。這就注定了公司的男女比例是絕對的失衡啊。
但是一個男人的出現,這不得不讓我懷疑,是不是老板腦抽了,口味變了,還是公司規章制度改了,不打算招妹子了。于是我去行政問了新招的銷售員叫啥名字時,我這才大吃一驚,果然是這老小子啊。
真是不是基友不聚頭啊,這老小子又碰上了!不知道還有沒有記得暗號。
我在西北角看著這個胖子的一舉一動,欲等他跨出那片雷區后我再問問他,看著像有基情,錯了,那是純粹的友情的升華。就像多年未見的老戰友一樣。
沒多久機會就來了,我抄小徑攔住了他的去路,正經地說道:“好兄弟好基友”
他一開始是驚訝,后又淡定地回答:“不成功不聚首”。
“你成功了?踏上星光大道了沒?”
“成功了,彪悍的人生還需要解釋嗎?你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似乎表情很無奈。
“成功了,激情的生活還需要多加形容嗎?”我苦笑著臉,用手指了指那個傳說中的溫柔鄉東南角。
命運,似乎又開了個玩笑,不過這次的主角不是他,而是我和他,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