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線木偶

程萱將戶口簿小心翼翼的裝進袋子里,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瞄了一眼還在廚房里干活的媽媽,又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上,貌似在看電視,實際上已經(jīng)打起了盹的老爸,準備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溜出去。

原本以為大功告成,卻不想就在離門咫尺之遙的時候,老媽從廚房出來了,她心里一緊,完了,功虧一簣。

“萱萱,來,剛熬好的雞湯,趁熱喝了。”媽媽手里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雞湯,滿臉的陽光燦爛,話語里充滿著溫暖。

“哦,哦,好。”程萱沒有反駁,從小到大,她媽說什么就必須是什么,她就是女王,而她這個女兒勉強算是名義上的公主吧,至于她爸,那絕對不是皇帝,估計在生了她以后,就直接被貶成了與太監(jiān)同級了。

程萱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接近自然,左手忍不住攥了攥那個事關她下半輩子幸福的袋子,右手接過了媽媽遞過來的雞湯,也顧不上有多燙,大口大口喝下去,心里祈禱著趕緊喝完離開。

“慢點,慢點,別燙著了。”

“媽,我喝完了,有事先出去一下。”咽下最后一口湯,遞過碗,趕緊溜。

“什么事這么急的?”媽媽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掃著程萱,很快,目光就落在了她手里拿著的袋子,“里面是什么,給我看看。”

“公司的資料,沒什么好看的。” “拿過來!” 拗不過她媽,只好極不情愿的遞了過去,打開一看,居然是戶口簿。

原本陽光燦爛的臉,此刻烏云鋪滿,眼神里充滿殺氣,空氣凝滯,時間似乎也停頓在了這一刻。

“你居然為了那小子偷戶口簿!”媽媽臉上的皮膚全都揉皺了聚在一起,竭盡所能的向程萱表達著痛心疾首。

程萱心里一顫,身體也不由抖了一下,但還是強迫自己穩(wěn)住陣腳,保持自然,一定要保持足夠的氣場,膽怯了,就輸了,而這二十多年里,她還從沒贏過。 “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除非你不要爹媽了。”

“媽,我和他是真愛。”

“真愛在現(xiàn)在這個社會值幾個錢,能當飯吃?”

“可是他有夢想,我們以后一定會幸福的。”

“夢想?夢想就是空想,畫張餅就想把我女兒騙走?門都沒有。”

“可是我愿意!”

“你愿意就行了?你是我生出來的,是我一點點把你養(yǎng)大的,吃的喝的穿的都是我給你買的,書是我供你讀的,你身上的每一塊肉每一根骨頭都是我的基因,所以你就應該聽我的。”

“那也有我爸的一半吧。”程萱受夠了她媽的強詞奪理,抓著僅有的一點間隙,奮力反駁。

“你爸不算。”大手一揮,輕描淡寫,抹殺所有。

原本坐在沙發(fā)上打著盹的爸爸被她們的爭吵給弄醒了,但即使聽了這話,他也沒有試圖去反駁,任何的反抗都會被無情的鎮(zhèn)壓,這就是經(jīng)歷了流血犧牲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沒辦法,只能繳械投降。

“可是,你和我爸那時候不就是自由戀愛嗎?”程萱不甘心就這樣屈服,據(jù)理力爭。

“萱萱自己的選擇,我們就尊重吧,我看那小子還是不錯的。”爸爸終于幫著自己的女兒說了一句話。

“你給我閉嘴,當初要不是嫁給了你,哪里會受這么多罪,我不能讓我曾經(jīng)的無知再發(fā)生在我的女兒身上。”媽媽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恨不能立刻把他撕得粉碎,“那小子和錢總比,差得遠了。”

“媽,你胡說什么呢!”程萱急了,“那個錢總和我爸一樣大,你愿意讓他做你女婿?”

“年紀大怎么了,現(xiàn)在這社會流行,他各方面物質(zhì)條件都非常優(yōu)越,多少年輕小姑娘要往他懷里送呢。”

“我接受不了。”

“我們接受得了啊!”

“我的生活是我的,不是你們的,不管怎么樣,這個決定,我自己做。”程萱要為自己的幸福搏一把,即使輸了,她也心甘情愿。 她轉(zhuǎn)過身,右手伸向門把手,準備轉(zhuǎn)動開門。

身后,“噗通”一聲,媽媽重重的跪在地上。

程萱轉(zhuǎn)過身,看到媽媽那張已經(jīng)讓歲月爬滿了皺紋的臉上,兩行淚,決堤而下,眼神里,滿是哀求。

媽媽就這么跪在地上,向前挪了一段,抱著程萱的腿。

“算媽求你了,不要丟下我們。”從記事起,這個在她生命里一直強硬的女人,此刻卻前所未有的脆弱。

程萱心亂如麻,天平的兩端,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她原本以為可以合理平衡,可現(xiàn)實卻殘酷的變成了二選一。

“媽,你起來,你趕緊起來。”程萱急忙想要扶起媽媽,這樣的情形,她受不起。 “萱萱,你不答應媽,媽就不起來。”

程萱現(xiàn)在的心理整個崩潰了,亂成一團麻,此刻,在她的頭頂高高懸著一個大字“孝”,這是她怎樣也逃脫不了的。

“好,媽,我答應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萱眼里的淚也控制不住,肆意的在臉上流淌,原本心里的那團火焰,最終熄滅。

喬羽,對不起!

“我出去一下,和他說清楚。”程萱已經(jīng)精疲力盡,說話都很軟。

“好,你去吧,媽相信你。”媽媽被程萱一扶,順勢就站了起來,臉上的淚還在,罕見的對程萱寬松了一次。

程萱開了門,下了樓。 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原本哀求可憐的眼神頃刻被兇狠代替,“小樣,跟我斗,還太嫩了。”

“你這樣真的不好!”爸爸弱弱的表達了自己的抗議。

“演戲誰不會?”媽媽像對待階級仇人一樣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你這個窩囊廢,管那么多干嘛,一邊待著去。”

相顧無言,誰看誰都不順眼,索性各做各事,相安無事吧。

喬羽此刻待在樓下,原本他并不希望程萱去偷戶口簿,即使結(jié)了婚,她也算是背離了這個家,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喬羽覺得,當初真不該接下這個任務。

那天,他一個人無所事事,突然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讓他去一趟,這讓他的心里十分疑惑,平常沒事,沒有人會找他的,難道是要裁員了?

雖然有些困惑,但去還是要去的,不管什么事,總歸是要面對的。

到了地方,宙斯已經(jīng)在那里等他了,耶穌,玉帝和如來都在,他心里一陣嘀咕,今天這是吹了哪陣風,不同系統(tǒng)的最高領導都聚到一起接見他這個小人物。

宙斯面帶微笑,表現(xiàn)出一個領導的和藹可親,“丘比特啊,最近過得還好吧?”

“挺好的,謝謝領導關心。”原本并不受關注的,突然被噓寒問暖,竟有些不適應。

“看你有這樣好的狀態(tài),我也就放心了。”宙斯態(tài)度溫和,話語中盡是風和日麗。

但往往越是這樣的平靜,甚至是出乎意料的一帆風順,常常緊接著到來的都不會是好事。

“是這樣的。”宙斯搓了搓手,略微頓了頓,“丘比特啊,最近玉帝那邊的月老退休回家了,所以牽紅線的工作一時沒了合適的人選,他想和我商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先借調(diào)一下,給他救救急,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再還回來,我覺得都是友好單位,能幫也就幫了,考慮到你的工作和月老是一樣的,所以我決定讓你去暫時接替一下月老的工作,在中國牽線搭橋。”

接替月老?

這不是笑話嗎? 誰說月老是退休的?那是因為在中國,愛情都已經(jīng)被丈母娘和高漲的房價給扼殺了,實在干不下去了吧!現(xiàn)在的中國,愛情基本上算是絕跡了。

“這不合適吧?我怕水土不服啊!”

“這話說的,我說你合適,你肯定合適。”宙斯收起了原本和藹的笑容,突然嚴肅了起來。

沒法反駁,只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份差事,收拾收拾,直奔中國。

和程萱的相遇純屬偶然,那天他無聊在街上閑逛,走到一條小巷時發(fā)現(xiàn)一個姑娘正在給流浪動物送吃的,剛好他也是一個愛動物的人,便走了過去。

正在吃東西的小動物看到陌生人,本能的往回躲,程萱回過頭,看到了他,給了他一個微笑。

我沒有惡意,他說道。

原本躲起來的小動物慢慢有跑了出來開始吃東西。 他就這樣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覺得這樣的姑娘,很有愛。

就這么經(jīng)常見面,兩人漸漸熟絡,也慢慢擦出火花,愛情,就是這樣生根發(fā)芽。

可是,兩個人的愛情終歸還是卡在了物質(zhì)上,沒房沒車沒存款,這真的成為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喬羽看到程萱走了過來,趕緊迎了上去,他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心里就已經(jīng)明白結(jié)局是怎樣。

“你還好吧。”喬羽心疼的摸著她的臉頰。

“對不起,喬羽,我真的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了,剛才,我媽都已經(jīng)跪到我面前了,我實在沒得選擇。”她低著頭,眼淚又從眼眶里涌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喬羽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

喬羽嘆了口氣,太多的父母將自己的子女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品,打著愛的名義,操縱著孩子的生活,就像是扯線木偶一般,孩子根本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一切只能聽從背后拿著線操縱的父母,哪里來的幸福?

“萱萱,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程萱有些猶豫,她沒辦法反抗媽媽,可是她真的想要和喬羽在一起,想了有一會,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喬羽攬住程萱,后背呼的出現(xiàn)一對潔白的翅膀,程萱嚇了一跳,“其實,我是丘比特,為愛而生。”

那一天,很多人說看到了天使,可是也有人說看到了鳥人,不管叫什么,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獲得了自由和愛情。

媽媽,你看,比翼鳥!

嗯,孩子,那象征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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