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住在城市里,也居于鄉村中。有所不同的是,城市的小巷比鄉村的更羞澀一些,它往往躲在城市的深處。你若是想見見它,是要尋覓一番的。
巷里隱約聽得見巷外車水馬龍的轟鳴聲,也聽得見那熙攘人群的嘈雜聲。
偶爾會有落單的車子冒出來,從拄著拐杖的老人身旁駛過。輪胎壓著落葉的聲響,被車子帶著走遠。不多會兒,只留下老人挪不高的鞋子與地面的摩擦聲。
出了巷子,年輕人的車越開越快,也許有位姑娘正在遠處的某個地方,等著他的初次赴約。他有點兒心急,可愛情的車對他來說,才剛起了步。
而老人的車卻是提不起速了,他的路不長,車很慢,慢到有足夠的時間去回味,回味著陪他走過大半生,卻再也無從見到的心上人。
一個她在起點等他,一個她在終點等他。
這里,每天都有人說著再見,走出巷外,去了南方。這里,每天也有人說著你好,走進巷里,來了北方。
而城市周邊的村子里,小巷就沒什么神秘感了,哪兒都是小巷。假設小巷沒了,村子也就不存在了。對村莊來說,小巷就是它的一切了。
我常會抽出時間在村里轉轉,晚上的時候出去的居多。白天呢,也會出去逛逛。不過通常會找個理由,去個什么地方。遇見熟人打個招呼,說著要去干什么。沒人的時候就故意地多轉幾個彎兒,走走看看。
如果不這樣,大白天隨意地四處溜達,碰見人多少會感覺有些尷尬。
巷子里,孩子們從來都是在跑著。他們頭也不轉地穿過每個路口,拐過每處墻角。一會兒閃出個身子,一會兒又沒了影兒。
我猜著,小巷從沒在他們的心里落過腳。
當他們長大了,偶爾回到這里,他們也許會和我一樣,再也沒了埋頭跑的理由。這才停下,開始慢慢地走。
小巷這時起,也停了步子,穩穩地駐在了他們的心里。
家家戶戶的院子里,種的最多的就是梔子花了。走在巷里,雖不見花卻能聞其味。
興致沖沖的風也想去看花。雖說風能來去自如,不受管束??刹辉?,與墻迎面碰了個頭,頓時被打消了大部分的力氣。
等吹到了那院里,風對花也只能是淺嘗輒止了?;ㄝp晃了一下,便又停了。
好些老房子都沒了主人,狗尾巴草像是知曉了這里再也無人看管,便肆無忌憚地長在每處的墻頭上。對老屋來說,這般的點綴絲毫不會讓它更多姿更有生機,只能是更顯寂寥了。
老屋的旁邊通常都長著大樹,在悠遠的歲月里,樹晃動著葉子,沙沙地對著老屋長久地獨白著。不知道的是,那些話里,會不會有句情話。
不過看樹皮粗糙的樣子,那樹應是一位羞于談情說愛的剛烈漢子,它把羞澀的愛藏在樹皮里,記在年輪上。
而那些心思,老屋大概從沒聽樹提起過。直到有天,老樹被鋸開帶走,它的身子里才露出了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稍稍話。
空留給老屋圓圓滿滿的又有些遲到的告白。
秋收時,各家門前常會晾曬些糧食。風掠過錯落有致的巷子,會吹來得不太規則。起風的時候,要看看云朵。因為風不僅會帶來塵土,也會帶來雨水。
你又是不必太擔心那糟糕的天氣,人們對此會有著足夠的警惕性。還沒聽說過誰家的糧食被雨淋了個透或是被水沖走,真要那樣,可成大笑話了。
現如今,愿意與土地打交道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只剩下些上了年紀的人,還在維持著耕種。也許會有那么一天,當老人們都不在了的時候,那片土地上就再也長不出莊稼,也結不出青澀的果子了。
雜草到時會鋪滿整片的土地,野花也會盛開在那些粘著過往足跡的泥土之上。
村里大概的中央位置,有處房屋并沒依偎著巷子。那是個獨門獨戶的小商店,因它的位置,便成了村里人聚集聊天的地方。
這些年,小店稍稍地發生著許多的變化。屋外聊天的人變得越來越老,老樹給他們遮出的陰涼面越來越大,屋里也不再出售著皮筋糖和跳跳糖。
從前愛吃那些糖的孩子們中的一個,在店前看著它,顯得有些難以釋懷。
現在偶爾跟著父母回到老家的孩子,有時也會去買零食,不過一年也去不了店里幾次。這小店對他們來說,僅僅是比城里的更小一些,除此之外,并沒更多的不同。
夜晚,螢火蟲如果飛得再高一點兒,它們就能看得見遠處城市的燈火。那燈火在這里看上去有些耀眼,亮得甚至把夜空下那邊的云都晃的發白。直到深夜,那兒都將會持續著非凡的熱鬧。
螢火蟲或許是把小燈籠提錯了地方,掛在了后方的尾巴上,它們就得集結在了一起,用微弱的光照亮彼此前方的路。
它們急匆匆地趕去參加一場蟲鳴主題的交響音樂會。作為觀眾,蟲兒們毫不吝嗇自己的體力,飛來飛去地揮舞著自帶的熒光棒。
所以小巷絲毫不會羨慕那遠處的熱鬧,它們有著屬于自己的小狂歡。
不過小巷也有著自己的渴望。在一年里,它會盼望著兩個時刻。一刻有著濃郁的月光,一刻有著漫天的煙火。
兩個節日里,人們會再次回到這里,敲響家門的聲音開始在巷里響起。
小巷也了卻了心愿,那時起便真真正正地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