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2017年農歷新年剛過完,外地人在老家吃飽喝足帶了一堆土特產回到北京,北京的房價就像他們的體重一樣,無聲無息卻又來勢洶洶地漲起來了。
光怪陸離的新聞標題,朋友圈里煽情的文章又開始廣泛流傳。這其中流傳最廣的,就是一位清華畢業在中科院工作若干年娶妻生子買不起房無奈走人的故事。
故事十分現實:沒有房子,孩子入學時的排序就很靠后,基本上不了什么像樣的學校。只好遠走南京。
這位中科院想必還是有戶口的,張曉潔和小王都沒有戶口,孩子還要排在他們后面。
如果非要在北京上學,一定上不了像樣的學,如果把孩子放在老家,那就是留守兒童。唯一的辦法,就是像中科院一樣去一個容易解決戶口也容易買房的二線城市定居,買個學區房,慢慢把孩子養大。
有公知站出來義正言辭:名校畢業生不該只關注眼前的房子,應該心懷國家發展,詩和遠方blabla……
張曉潔心說扯淡,你有房子住,你的孩子有學上,你當然能騰出手來關心國家。房子綁定的東西太多了,沒有房子我們怎么辦?
這時他們租的房子要到期了。室友搬去了男友的新房。張曉潔和小王兩個人租下這個房子的話,五千的房租顯得太多,他們想找個一居室或者兩居的主臥,預算四千以內。
在鏈家搜了搜,四千以內實在沒有像樣的一居,只好看主臥和四千五以內的一居。鏈家推出的自如裝修風格清新,他倆約了中介,騎上摩拜開始看房。
第一家客廳里赫然躺著一只荷蘭豬——自如是不允許養寵物的——那只豬哼哼著,吃著次臥情侶喂它的東西,廚房的臺子上放著一只皺皺巴巴的蘋果,還有不知道多久沒清理過的水槽。
第二家的次臥男生剛起床,房間里的味道直接把張曉潔逼出門外。
第三家還好,廚房干凈,但是洗澡時必須兩只腳叉開,站在蹲坑兩側。
第四家,進門之前中介說次臥是個女生,而且經常出差不在家,主臥朝南帶陽臺,聽起來不錯。過了門廳就是廚房,廚房灶臺上的鍋里,有一堆,或者一坨,張曉潔從未見過的東西,發白,發黃,又發灰。中介解釋說,這是次臥兩周前做的蛋炒飯,出差了一直沒回來打掃,我們又不能動她的鍋……張曉潔一陣惡心。
只好放棄自如。
中介推薦了幾個四惠的一居。四惠是個陌生的地方,張曉潔對那里的認知僅限于偶爾去定福莊看朋友時,在四惠轉八通線感受到的無比擁擠。
出了四惠地鐵站是一條逼仄的胡同,兩邊云集著沙縣、黃燜雞米飯、山西刀削面、石鍋拌飯等深受底層群眾歡迎的連鎖企業,以及烤冷面、烤魷魚、烤一切等自由攤販。黑色油膩的地面有點粘鞋,一股城鄉結合部的氣息撲面而來。張曉潔和小王都不想往前走了。
然而中介的眼神熱切又期待。他們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后面。過了一個鐵道,就是一個只有三棟樓,沒有任何綠化或者設施的“小區”。這里有兩個待出租的40多平一居室。
中介來自張曉潔現在住的附近的門店,需要打電話叫四惠的中介,才能拿到鑰匙。電話打過去,對方說都租出去了,沒有了——明顯不想被其他門店搶單的敷衍,讓張曉潔和小王都松了一口氣。
從四惠逃回家的路上,他倆決定:以后再也不來這里。
張曉潔在豆瓣上找到南2.5環的一個一居,只要四千一,干凈整潔,房主直租。她和小王在另一個周末趕了過去。
北京自古以來“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東邊西邊過了四環甚至五環依然現代化,北邊現在高校云集,學生們消費力也可觀,只剩下尷尬的南城。南三環外開發了若干樓盤,房價一直處于市場洼地,但也算整齊干凈。二號線南邊到二三環之間的老南城,成為最臟亂差的地方。
這個四千一的地方,就在老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