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石碑:上面刻著一種精神
2005年天旱,所以秋天來得遲。
父親說,咱家往年能打一萬斤玉米,折合人民幣約五千元。今年只能打四千斤,折合人民幣約二千元。除過籽種、化肥、澆地等費用,可能還剩余一千元左右。
我知道,這一千元錢里面,還不包括父母春種、夏鋤、秋收所花費的時間。過去村民有“谷賤傷農”的說法,好像如今村民的經濟來源,并不完全依靠土地。年輕人外出打工掙錢,守家種地,應該是老年人與家庭婦女的任務。
父母年過六旬,依然種著十二三畝地。前幾年,我曾有意讓父母把地退了,把他倆接到城里,三世同堂,共享天倫之樂。父母不情愿,當然有他們的理由,主要是不習慣城市生活。習慣了鄉村生活,首先是空氣新鮮,食品沒有污染。倆人種幾畝地,算是鍛煉身體。說到我們弟妹五人,就是在秋收季節,回家幫父母掰幾天玉米。其實也幫不了多少忙,算是盡子女一份孝心。
收秋空隙,在村西大廟背后,我驚喜地發現一塊石碑。石碑正面朝下,正好將背面的碑文露出來。石碑系乾隆五十六年立,距今有二百多年歷史。歷經歲月滄桑,竟能逃開“破四舊、立四新”之難,真是一喜。現全文抄錄,以考證歷史。偶爾有字隨歲月而逝,且以□代之。
眾善樂施
重修
老姥、觀音、藥王、彌勒佛廟,其始自尼僧德興,居于斯而塑其像焉。凡遇無子求得、有病求愈者,屢顯應。故往來祈祝者,皆集于此。奈歲月幾更,風雨漂搖,墻壁瓦礫,不免頹圮,里人能不目睹心傷耶?本寺住持與村中善士,有志修葺,但微力難支,不能如愿,因募化捐舍,修爾興工共盛事,且加以以□□而金碧輝煌,至此煥然一新。是人力所為,安知非神靈默率□驅以成此役也乎。夫如是神賜者,將因之無既矣。迄今告厥功程,勒石旌善,聊為數語,以垂不朽云。
郡人石良玉董沐謹撰
豆羅村
趙東陽施錢三百文于門徐氏施錢二百文
張謙光施錢二百文趙青陽施錢二百文
趙錫元施錢二百文寇全燕施錢二百文
于斌施錢二百文寇毓如施錢二百文
張立基施錢二百文張大業施錢二百文
王玉山施錢二百文蕭永寬施錢二百文
王進龍施錢二百文于生云施錢二百文
趙鳳陽施錢二百文張福成施錢二百文
趙元仁施錢二百文趙完魁施錢二百文
趙璋施錢二百文寇金忠施錢二百文
寇銀忠施錢二百文王朝升施錢二百文
于生兩施錢二百文趙仲陽施錢二百文
寇撿如施錢二百文寇法忠施錢二百文
陳英施錢二百文于光成施錢二百文
寇國忠施錢二百文霍成忠施錢二百文
寇弼如施錢二百文寇義□施錢二百文
張龍圖施錢二百文寇亮忠施錢二百文
趙殿元施錢二百文
本村
邢□施錢四千文張士通施錢二千文
邢永治施錢一千文邢錫命施錢一千文
邢?!跏╁X五百文張世光施錢五百文
邢世祿施錢五百文張士秀施錢三百文
邢聚璋施錢三百文張汗臣施錢三百文
邢玉弘施錢三百文張士禮施錢三百文
霍高施錢三百文張士英施錢二百文
邢金香施錢二百文張世興施錢二百文
邢魁元施錢二百文邢高施錢二百文
邢秀才施錢二百文邢世臣施錢二百文
張士瀛施錢二百文邢□龍施錢二百文
邢國治施錢二百文邢雍施錢二百文
邢□□施錢二百文邢天福施錢二百文
張式科施錢二百文張士進施錢二百文
邢金寶施錢二百文張法名施錢一百文
邢福虎施錢一百文張大經施錢一百文
邢智榮施錢一百文張士錦施錢一百文
李士通施錢一百文邢廷相施錢一百文
邢旻施錢一百文張世旺施錢一百文
張行敏施錢一百文張宗□施錢一百文
張有名施錢一百文邢文君施錢一百文
姚□明施錢一百文邢鐸施錢一百文
邢勝施錢一百文邢云施錢一百文
邢忙服施錢一百文邢福艮施錢一百文
邢福林施錢一百文邢福寶施錢一百文
張富榮施錢一百文王□□施錢一百文
邢廷玉施錢一百文邢永貴施錢一百文
邢玉□施錢一百文邢廷柱施錢一百文
張士泰施錢一百文邢法貴施錢一百文
邢天寶施錢一百文潘金滿施錢一百文
張士法施錢一百文邢秀芳施錢一百文
邢家干施錢一百文張國忠施錢一百文
張士忠施錢一百文邢秀全施錢一百文
邢子法施錢一百文
張士香
施后柱一條
邢天福
木匠喬德成
泥匠張士錦
丹青匠梁威
鐵筆匠趙宗榮
住持劉金虎施錢二百文
時大清乾隆五十六年歲次辛亥黃鐘元月十一日立起蓋戲房五間
如實照錄碑文,因為碑文里面那一串串名字。先將豆羅村三十六位人名(共捐款七千四百文)列在前面,我想是祖宗敬重外人的禮儀。下來是我祖先名字,在我看來那么耀眼奪目,那么光芒四射。碑文記載乾隆五十六年,村民重修老姥廟、觀音廟、藥王廟、彌勒佛廟過程,以及重修廟宇經費的來歷。
由碑文知道,重修“老姥觀音藥王彌勒佛”廟宇的籌建者為“尼僧德興”,廟宇里面的神像,也是他老人家所塑。碑文落款處的“郡人石良玉董沐”,不知何人。
聽村里老年人說,過去村里只有老爺廟,并沒有老姥廟。我認為:老姥系老爺筆誤。碑文所列本村六十八人,共捐款一萬八千六百文,其中邢姓四十一人,張姓二十三人,霍姓一人,李姓一人,姚姓一人,潘姓一人。張姓二十三人中,有四人為十五世祖,他們分別是:張士香、張士英、張士瀛、張士法。在我村張氏族譜上,可以看到他們的名字。我以為張士法,與十五世祖張士發同為一人,系發與法同音所誤。碑文中還有四人為十六世祖,他們分別是:張世興、張式科、張世旺、張富榮。碑文中另有張姓十五人,不知前因后果,他們是:張士通、張世光、張士秀、張汗臣、張士禮、張士進、張法名、張大經、張士錦、張行敏、張宗□、張有名、張士泰、張國忠、張士忠。據我理解,張士通、張士秀、張士禮、張士進、張士錦、張士泰、張士忠為“士”字輩,應與十五世祖同屬一輩。另外八名前輩,有可能為十六世祖。有關子隨父、孫隨祖之細節,因無文字說明,我不能憑空想象。這些疑慮,有待后輩考證落實。
五間戲房已不存在,成為廢墟。
在大廟三門前,還有一塊殘碑,下面也實錄附后,殘缺文字,以□或省略號代替。
令出惟行
州主嚴禁令
照得食為民天農民終歲勤劬乃以有秋近有無業……割田禾更有任意牧放牲畜踐踏墳墓者擾害閭(音同呂)閻……示嚴禁為此示仰該村鄉保巡夫人等知悉嗣后如……登時當場拿獲實有臟證確據可憑許爾等立即……踏墳墓亦屬不合一律禁示爾等亦不得挾嫌妄……
同治九年八月……
公議凡遇墳內毀傷草木牧放牲畜田中偷□……草者一經拿獲即許執贓物鳴鐘本年會首鄉……示扭送賞拿獲人錢壹千文凡牧公牧公罰錢出公費……
儒學生員堯……
本年仲……
碑文提到的同治九年,應為1871年。州主是誰?不得而知。據《明史》記載:忻州洪武初以州治秀容縣入。另據《忻縣志》記載:雍正二年(1724年),升為忻州直隸州。這樣說來,所謂州主,應該是忻州直隸州州長。石碑左面落款處的“儒學生員堯……”,應該是書寫碑文的人。“本年仲……”后面為秋為夏?還是另有其字?因其殘缺,只好留給人們想象。
從這半塊殘碑內容來看,還是十分明確,就是告誡村民不得“任意牧放牲畜踐踏墳墓”,不得毀傷墳內草木,更不準偷盜田禾,否則“鳴鐘”示眾,或“扭送”官府治罪。
“令出惟行”為成語,意思為:發出命令,徹底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