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這一年來,真真讓我感覺到了疲憊,竟然不是因為工作繁忙,也非是因情感、非是因歲月、非是因生活,最后的總結,我竟然是為著這一年來,竟沒有寫下一篇象樣的文稿而覺著了難過與疲憊,我真的沒有了從前的那份從容,那份不拘了么?
? ? ? 自前年父親辭世后,我更多沉寂,不喜喧嘩,每日止有晚餐后一二小時閑暇時光,便都與了喝茶與閑坐,這喝茶與閑坐的時光,幾乎都與仙姑姐姐一道,仙姑姑姐姐日后須是要好好再寫一寫,這里便不多言,我們極少有熱烈的言語或辯論,不過偶爾閑聊一兩句,說的多是茶味,偶爾也說說人情,聊聊人生,感慨自然是有,只不過沉浮得失,俱已不在心頭話下了。我時而亦作些飄渺的詩詞,自得卻無其樂,究竟是讓人有些悲愍的。除過這一時半刻的休閑時光,我其余時間都做了甚么?今日似乎把工作都交代清楚了,年關已近,怕不是為著要過年的緣故,今日也有了這半日的空閑,我便似乎有了一點時間來總結一番。而后我忽然想起來,我有大半年的光景,每日里都要花了一個小時來抄寫經書,這是該仔細說道說道的事。
? ? ? 我原先,是為著紀念父親,很想用了文字,將父親生平記敘,然每到了文字上,便悲傷不能自抑,每每不能成文,只怕再無能力對父親盡這最后的心……
? ? ? 又因這緣故,我有一年的光景,夜不能寐,便為排解這憂人心緒,我請了經書,于夜深人靜不能入眠時,靜心抄寫。
? ? ? 我其實不是個篤信佛教的人!因對抄經及經書的討論,曾有位兄長問過我信什么,我說“其實要說信什么,也答不上來,大約我只是信自己的吧”。其時兄長很為這回答覺得開懷,而我卻為兄長歸納了一下:這大約也是哥哥覺得我特別的地方!哥哥說:很是特別,想著妹妹應該有自己的信仰。其實人生,真的沒有那么多信與不信,你信佛,幾曾又見佛真能救度眾生,能度自己的,還是自己。兄長:可是這些信徒怎么說。我:怎么說都是自己所想,最終,都脫不了自身,所以要證因果,必定是從自心開始。
? ? ? 那我每日抄寫經文,又是為何?不為求福報,不為求解脫!原以為是為度我父往生極樂,其實我細細想來,飄渺無際,怎知究竟是否真能度得了父親去往極樂,那不過還是自心所想罷了!如此說來,那應當只是為的自己內心清靜吧!或者,只是為的救贖自己,因每思及念及父親,便有千般愧悔,終難排解,以為抄抄經書,每日回向,便真的能夠讓父親去往極樂,而自己便可放下愧怍,不再糾結。其實愚不可及,但卻是個十分行之有效的方法!我的自相矛盾,似乎也是與生俱來。
? ? ? 我仔細的回憶起來,小時候村里有些什么大小事情,家里有些什么大小事情,似乎求神問卦倒總是比求醫問藥要來得實用些,大約,一個是為的那時醫學不發達,許多去醫院的不見得能平安無事,另一個,其實心理上的暗示,應當也是一種強大的治療疾病的手段,催眠術可以作為明證。如此,凡求了神問了卦的,倒似乎往往奏效,小兒驚風夜啼、老人摔跤跌傷、大人有禍事或患病,甚或是家中禽畜不安,家宅不寧,小偷光顧,孩兒不好好念書等等,林林總總,所問事多讓人啼笑皆非,卻又十分必要!我還曾在小時候,去聽過一個叫做“把先人找回來問吉兇”的游戲,用方言土話來講,就是“蒙假”,顯而易見,也就是蒙人,但是老人們篤定信他有。一般都是選入夜剛用過晚膳、天剛黑那時節,報了名兒的都一旁聽著,大約都是中老年女性居多,男的幾乎是沒有的,外加著我們這些十分好奇新鮮的小毛孩兒,其實男人非是不信這因果,但不過多是怕人笑話一個大老爺們去做這個事嘛!一個小雜物間,一張方桌子,一條長凳子擺著,桌子上大約是有些供奉用的東西吧,記得不是很真切,那都是給神用的。一旁的人,都圍坐著小凳子上,神情肅穆,偶爾說話,也是十分小心,生怕驚了神靈。好了,哪家先來,是要哪位祖先,俱是先與神婆說了,做這個的都是神婆多,極少有男的,說好后,就焚了香禱告,神婆便伏在桌子上,好似入了定,不一會,抖動起來了,好似被什么附了體,然后還來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有人小聲說:真的騎馬回來的啵(一笑),這對于先前還有些將信將疑的人們便作了一回最好的注釋了,大家更虔誠了,最后,一聲“啪”響,到了,那神婆,聲音忽兒就變了,哪家叫的祖先,聽著竟然是真的象極了那位兒要找的祖先的聲音吶,真神了!而后一問一答,莫不是問的如今家宅不寧是為的哪般,哪兒令得祖先不滿意,一一解答,一一化解,教了兒孫要怎么怎么樣辦,好了,一切都妥當了,便是恭送祖先,這會兒恭送,那便得要紅包,要三牲,一應物事俱是早就預備好了的,馬蹄兒“得得得”響一陣,便走了。神婆悠悠醒轉,需得要喝口茶水,似是很疲憊的模樣,稍事休整,再到下一位。我就總在想,這祖先兒究竟從哪兒來,墓地里么?那分明住的是死人兒!又究竟就往了哪里去了呢?小孩兒心性,究竟對與自己無關的事件,都不會多關心,我總之也不會讓母親為的我不聽話,不好好念書而要去找神婆的,其時很是鄙薄那樣的人兒,不過多般都是男孩子,頑皮些。再往下,都是一般的套套,也就不新奇了,漸漸地打瞌睡去了,往往這時候,老人便偷偷攆回去睡覺了。究竟最后怎么收的場子,也就不得而知了,大約是神婆子都是滿載而歸,一應眾人俱各覺著心滿意足的了,以為從此后都可安枕無憂了。
? ? ? 但印象里卻有個極有趣的事兒,父親是絕不肯信這些神、仙、鬼、怪之事的,只不過一向慈愛,也不會禁了誰人信。最記得有一回,我大約是已經解事,小妹有陣兒夜里啼哭,母親相信是我們不懂事兒,帶妹妹出去哪兒玩得丟了魂兒的,依例那便得叫了魂兒回來,方能好。這個倒是很簡單,張羅拿件妹妹的小衣服,盛碗飯,在房里點了炷香,禱告一番,就說各路神仙,跟著出去吃飯了哦,別在這里逗弄小孩子玩兒了!就一路往外走,母親原不是膽小的人,可是女人終歸有些怵這個,到得院外頭,就不愿出門去了,把東西往父親手上一塞:你去!多年后我長大了,還與母親憶起這事,母親說那時候這么喚幾聲,突兒想到這么一來身后面不跟著一串兒的神、仙、鬼、怪了么,頭皮都炸了,哪還敢去。父親卻也不言語,拿著東西出門去了。我記憶里父親最是膽大,村里無論誰家有人仙逝,不論年長年幼,他俱近旁打點,族人逢到有這般事,都是要以他為主心骨,安排一應事宜的。他出門去,我們娘幾個便好生在家候著,這也不是甚么挺難的事,出門找個僻靜無人處,把香插了,把飯倒了,拿妹妹衣服招晃幾下,叫著妹妹小名,喚她回家啦。想來也不用多長時間,可是那回,父親出門去卻是很長時間沒回,那時節又沒有手機,又正是晦日,夜極黑,我們更不敢出門,母親焦急得在堂屋來回踱著,一會望向門口,一會搓著雙手,我們都不敢作聲,便那樣眼巴巴地等著。一直到近夜半,約略過去兩個多鐘頭的光景了,父親才回來,那碗兒夾著在胳肢窩下,把小妹衣服遞給母親,母親忍不住埋怨怎么去那么久,父親說:我順道去嶺上那田里放下水,今天要得不大夠。我終于長吁了一口氣,其時我很害怕父親會碰上什么“妖魔鬼怪”之類的,原來什么都沒有碰上,那便好。然后我也知道了,做這樣事的時候,也不是非得那么專心的,也還可以順道去辦其他的事情的。其時心里,也對“神仙鬼怪”之說有了些疑惑,想著大約也不定有的吧,不然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模樣!這一回事兒卻真是因父親的出門時間太久,母親太過焦慮而印象十分深刻。
? ? 后來妹妹究竟是不是因為這樣就沒再啼哭了,也沒甚么印象了。
? ? ? 再長大些,對這些事依舊懵懵懂懂不甚明了,不過漸漸地倒是愿意相信有神有靈的,因為對于現實的無奈,終究是可以用這些來彌補。病痛多了,打針吃藥大約效果也不甚好,便偶爾也會跟隨了母親和外婆去找神仙,心里面也是歡喜的。
? ? ? 半生已過,沉沉浮浮,悲喜思慮,想起來,也是與神靈脫不去干系的。偶然,還是會入得廟里,誠心祭拜,并非是為的神靈可以真保佑你什么,歸根結底,這是一種文化,千古流頌下來的文化,自然是有其動人之處的,我更多的,是叩拜文化。
? ? ? 抄寫經文的初衷,其實是為靜心,并不是抄經有這效用,若用心抄寫其他文章,必定也是一樣可以,只不過自己心所向處,以為這是經書的效用罷了,又更要誠心持念!
? ? ? 我心下十分明白,成就不得自旁人身上求來,一切都是從自心開始。我也不作形而上的探討,只是細細碎碎地說一些自己心里的念想罷了,仙姑姐姐呢,也不是那樣的神婆,只是她姓何,我喜歡喚她作“仙姑姐姐”。
? ? ? 我素來,極喜歡這素簡二字,也就想著,把我心修成了素吧,把生活過成了簡吧!
? ? ? 在歲末的這半日閑暇里,寫下這篇小文章,也不為的什么,約略只為了這一年來有個交代,就如一年來不曾聯系過的一應親友,各各發一條問候的消息,收到回復的都說心里俱是系念著,便很溫暖,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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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戊戍年臘月廿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