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母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短頭發,小身材,大嗓門,既不漂亮,也不溫柔。
? 女性該有的那種細膩和矜持,即使你拿了放大鏡在她身上苦苦尋覓一番,恐怕都會一無所獲。
? 寒暑假的時候,我總喜歡賴在家里,享受吃飯不用刷卡、用電也不用付費的優厚待遇。俗話說“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短”,我從家里面既吃了又拿了,而這一切的勞動生產者似乎都是母親,好像不論從哪個層面上來說,我都應該對母親感激涕零才是。
?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我吃的拿的仿佛都心安理得似的。因為,我和母親從來都不是一對親密的母女,我討厭她像個衛道士似的把我的生活管轄的密不透風,沒有一絲新鮮自由的空氣;她也看不慣我對她悄無聲息的沉默抵抗,這讓她感覺她對自己懷胎十月才苦苦生下的女兒說話,簡直就像是對牛彈琴。 ? ?總之,我們誰也看不慣誰。
?在這個并不擁擠的四口之家,我只得到了一小半的愛,而母親,似乎毫不吝嗇的把自己大部分的愛給了弟弟。
?幸而,我還有父親這一忠實的骨灰級朋友,父親的開朗幽默是我開心快樂的發源地,源源不斷的父愛讓我那顆一向都很少感覺到母愛的心靈也日漸變得豐盈柔潤起來。 ? 然而,正如《阿甘正傳》所說,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么。 ? ?
? 高考,這個不知痛煞了多少莘莘學子的劊子手,在2007年的那個暑假卻破天荒的帶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
?躺在飯桌上的那張紅皮黑字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好比封建時代的皇帝圣旨一般,對每個家有高考生的平民老百姓而言,是絕對的權威與力量。在我還沒來的及好好暢想一下遠離母親魔爪的自由新時代的時候,母親竟一改往日女王般不可侵犯似的專屬表情,變得日漸柔軟和善起來,每天變著花樣的做飯,張羅著我開學要拿走的生活用品,興致勃勃的準備我的新衣服和新被褥。
?母親這一突如其來的轉變,多多少少的讓我有些羞愧。我的清閑在與母親的忙碌對比中顯得格外的刺眼。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歸”,這些老掉牙可卻深入骨髓的格言在那段時間里對我的桀驁不遜產生了強有力的沖擊。
?離開學還剩下一星期的時候,一直對母親耿耿于懷的我,竟莫名其妙的對她、對這個我一直想要逃離的家多出了幾分眷戀與不舍。
?院子里的鳳仙花正開得火紅,身體一向羸弱的的小花貓也變的強壯了,而母親苦心照看的甜柿樹,在那個風輕云淡的秋天,也已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 時間是一個很好的調劑師,它悄無聲息的把母親和我兩個元素放在一個罐子里,加入足夠的溫情與關懷,在再憑借著兩個元素之間也許隱蔽了好久卻與生俱來的那種愛,細細的磨,慢慢的醞,等火候到的時候,打開罐子,屋子里滿滿的都是香。我拿了勺子過來,只一口,就醉了。
?這種味道太熟悉了,是小時候躺在母親懷里,無憂無慮的吮吸著的甜甜乳汁,是母親在廚房日復一日用心做出來的家常飯,是不善做手工活的她勞累了一星期織出的那件蹩腳的毛衣,是在她看到我捧回第一名的獎狀時在臉上盛放的笑容,甚至,有點像幼兒園的我拿了家里的一百元鈔票交給老師只為了得到老師那句“拾金不昧”的表揚,最終卻被母親發現時的那頓訓罵。
?開學前的那個夜晚,我鉆到母親的被窩,說:“媽,今晚,我和你睡吧?!蹦赣H笑著說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纏著母親講我小時候的事情,一點一點,一件一件的。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最終了解到母親“偏愛”弟弟的真相。
?原來,弟弟很小的時候,母親曾因無心的一個失誤把玩具手槍的一枚塑料子彈射中弟弟了右眼。悲痛至極的母親和父親帶著弟弟輾轉多家醫院,,弟弟的右眼最終保住了,可醫生卻告誡母親說弟弟剛做完手術,不能過度的哭泣,不然就會對眼睛產生很嚴重的影響。
?從此,對弟弟深深地愧疚感就驅使著母親對弟弟日漸的“偏愛”起來,她小心翼翼的用盡百般的關愛與照顧把任何孩子都可能會不期而至的眼淚阻擋在弟弟的眼睛外面。
?那個夜晚我才知道,原來,母親對弟弟的關愛除去母子連心的那份情緣外,竟還摻雜著旁人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的的虧欠與自責。
?母親的聲音像是盞不太明亮可卻足夠溫暖的煤油燈,在夜色中,指引著曾經迷途了的我,一步一步找到回家的路。我的幼稚和可笑,終于,在一個平凡卻真實的母親面前,潰不成軍。
?記得有句話說:“如果你看不到一絲明亮與溫暖,那是因為你背對著太陽?!?/p>
?一直以來,我用自己的偏見和固執構筑起自己那座高高的城堡,母親攜了愛,急急的朝我奔來,我卻毫不知曉。
?曾一度認為,是母親拒絕了我,到此刻,我才明白,是我拒絕了母親。
?現在的我,寒暑假回家的時候,總喜歡搬個小凳子,坐在母親的旁邊,聽她說鄰里鄉間的各種奇聞逸事,聽她關于生活的各種瑣碎的嘮嘮叨叨,不會覺得厭倦,而是美好。 ? 因為,這就是我的母親,一個平平凡凡、可卻真真切切、獨一無二的母親,我是她的女兒,她是我的母親,我愛她,她也愛我,還有什么比這更可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