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離人玲瓏妝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白蕪歌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聽那一聲聲婉轉(zhuǎn)哀怨的唱腔,且看那人拋出的玲瓏水袖,嫵媚的身姿在看客們瞇起的雙眸中如同翩然歸去的彩蝶,影影綽綽,揮之不去。
顧玲瓏一身男式罩衫,盤了發(fā)髻,懶散地坐在看臺上,向身旁的小廝示意,指著眼前舞著的俏人,扔出了一錠金子,冷冷地說道:“賞給他。”
后臺一陣吵鬧,顧玲瓏跟著湊上前去,原來是位酒醉的看客非要拉著剛才臺上的戲子陪酒去,那人卸了妝,一身清雅,原來是位俊俏的公子,妝前有女子般的柔若無骨,妝后倒是位儒雅俊朗的翩翩公子,此刻,他面目冷峻,聲音清冷道:“銀笙從不陪客。”顧玲瓏聽此一怔,然后輕輕地笑了笑,一臉的紈绔公子樣,大步走上前去攔住了那看客即將打下去的手:“宋三公子,在下剛才好像在隔壁的首飾鋪門口瞧見了您的娘子。”
宋三聽此,面色一緊,狠狠地甩開顧玲瓏的手,怒吼道:“小子,你是何人?多管閑事!”這一下,顧玲瓏險些沒穩(wěn)住身子,銀笙一把扶住了她,看到她耳垂上小巧的有些紅腫的洞眼,不禁眉角一皺,下意識的將眼前之人護在了身后:“宋三公子,若情況屬實,只怕您再鬧下去,事兒就傳出去了,到時候可就不好收拾了。”那人一時訕訕,不好再說些什么,甩袖憤然離去。看熱鬧的眾人也都知曉,這宋三公子是出了名的妻管嚴(yán),他喝醉了酒一時糊涂,色心竟起到了扮女相的銀笙身上,此刻看見宋三的狼狽相,都竊語笑了起來。
銀笙向眾人拱了拱手,“打擾諸位的興致了,各位都散了吧,今兒的茶水我們榮嘉班請大家喝了。”說罷,見眾人都逐漸散了,這才轉(zhuǎn)身準(zhǔn)備收拾衣物,誰知,竟對上了一汪秋水般的眸子。他一時有些發(fā)愣,隨后又恢復(fù)了神色,“天色將晚,這位姑娘還是早些回家去吧。”說完,就轉(zhuǎn)身離去。
顧玲瓏背手而立,看著那人清傲的背影,有些生氣:“你怎么連聲致謝都沒有?”說著,眼神深沉了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之后,一連三天,顧玲瓏都包下了全場,出手闊綽。而銀笙則對著顧玲瓏連著唱了三日,銀笙多唱旦角,女相扮妝柔美,一顰一笑皆撩動人心,顧玲瓏不顧旁的唱角,每次都目光灼熱地看著銀笙。
第四日時,銀笙倒是沉不住氣了,見顧玲瓏來到,便冷了聲:“姑娘,我們今日不開唱了。”他眉角斜飛入鬢,眼神淡漠地看著她。
眼前的女子依舊是男裝的扮相,盤發(fā)盡顯英氣,容貌清秀,那一雙眸子尤其清亮。顧玲瓏依舊淡定,嘴角似乎有些笑意,很認(rèn)真地說道:“笙班主,我只是在等你的一聲致謝。”
這下,倒真讓銀笙愣住了,一時無措,回想起那日她的出手相助,倒真是自己疏忽了,竟然忘記了道謝,只是見慣了場面的銀笙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連著幾日包場下來的一擲千金只為一聲道謝?只怕不會那么簡單。他沒有多做猶豫,便說道:“既是如此,那日是銀笙疏忽了,多謝姑娘的抬手解圍之恩。”他正式作了揖,身子不卑不亢。
她亦回禮,身子嬌小卻禮儀周到,隨后狡黠地笑了笑,露出了梨渦:“笙班主,在下顧玲瓏,不知可否有幸與您相交為友?”
銀笙眼角一瞇,倒不理睬她了,轉(zhuǎn)過身走向臺后,頓了頓,“落羽,送顧姑娘出園子。”聲音依舊清冷淡漠。
顧玲瓏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揚揚眉毛,眸色暗沉。
第五日,銀笙自己都覺得自己著了魔,總想著往那看臺上仔細(xì)瞅一瞅,沒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些失望。
后臺妝奩前,他正認(rèn)真地卸著妝,突然,身后被人按住了肩膀,他轉(zhuǎn)過頭,只見顧玲瓏換上了女裝,一襲淡粉色的羅裙襯得她容貌更加妍麗,笑容輕淺爛漫,她身姿靈巧地跳坐到妝臺上,與他面對面對視,然后嚴(yán)肅道:“不許動。”而銀笙真的就鬼使神差地應(yīng)下了。顧玲瓏拿起描妝的朱紅色毛筆,神情認(rèn)真地盯著眼前的人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準(zhǔn)備下筆。
面上兀的一絲清涼,筆尖輕觸于臉頰邊,銀笙下意識地蹙緊了眉,但還是紋絲未動,沉默不語。此刻兩個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旁的燭光閃著曖昧的昏黃。他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認(rèn)真,神情專注的姑娘,突然有些心動了,這樣行為奇怪的姑娘他從未遇見過,一向謹(jǐn)慎的他失了往日的判斷,竟不知該如何對待她。
一開始顧玲瓏的小手有些微微發(fā)抖,她的臉頰微紅了些,她從未與男子有過什么親密的動作,但是這一次,自己卻不受控制地想要胡鬧一番。
屋內(nèi),一時氣氛莫名。
半晌后,女子好像松了一口氣,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笙班主,您看可好?”說著,跳下了妝臺。
銅鏡中的人右臉頰邊只涂抹了寥寥數(shù)筆,仔細(xì)看去赫然是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翩翩欲飛,有種羽化登仙之感,倒襯得眼前的男子有種別樣的風(fēng)流俊逸,不似凡人。
銀笙看著鏡子中身后的女子,微微露出笑意,暖如春風(fēng)拂面,語氣依舊清淡溫和:“當(dāng)真好看。
顧玲瓏好像得了什么寶貝一般,笑的樂開了花,她思索了一會,滿是欣喜地說道:“既是我描的妝,自然由我命名,不如就叫‘玲瓏妝’可好?”
他點點頭:“好。”
銀笙見她這樣歡喜,心中莫名開懷,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淡淡地說道:“戲園子可不適合顧姑娘這樣的大家閨秀常來,以后,還是……
“我喜歡聽笙班主的戲。”顧玲瓏急急打斷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顧玲瓏蹙了秀眉,咬咬下顎,“近日,是家父生辰,我想請笙班主去我家里搭臺獻唱,好給我爹爹一個驚喜。”
銀笙轉(zhuǎn)過頭,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看著她時的眼里滿是溫和,他點點頭,輕輕道:“好。”
那一日,陽光正好,銀笙帶著榮嘉戲班出現(xiàn)在顧府門口,下了馬車的他,逆著光站在顧玲瓏面前,可那背后的光卻好像透過他照在了顧玲瓏的心上。陰翳間,顧玲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別樣的溫柔,只聽他輕輕地喚她,聲音不似唱腔柔婉,但卻清澈明朗:“玲瓏。”
顧玲瓏身形一震,此生難忘。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漸遠(yuǎn)的背影,握緊了有些泛白的手指,心尖微微泛疼。
原來,顧玲瓏是當(dāng)今宰相顧青源的長女,門庭顯赫,風(fēng)光一時。
宴會即將開始,一眾賓客都陸續(xù)進了若禮園入了席,一聽說顧大小姐專門請來了當(dāng)下京都最有名的戲班來獻唱祝壽,都翹首企盼起來。
果不其然,跟隨在顧青源一旁出場的柳姨娘臉色有些不好,她本就是戲子出身,一直受到眾人的鄙夷,這下她一出場更成為了一個談資,所以她一旦得勢得寵,便令府中的丫鬟仆人皆不準(zhǔn)議論她的是非。
站在一旁的顧玲瓏看著四姨娘的眼色愈加深沉了起來,嘴角的笑容滿是冷意。
“咚咚咚。”只聽一個鑼鼓叮咚,原先搭好的戲臺上便熱鬧了起來。
眾人皆粉墨登場,青衣蹁躚,一時繚亂。
看他濃妝艷抹,精致的面孔下眼眸流光溢彩,舞弄綢緞,笙歌婉轉(zhuǎn),一幕幕,皆動人心扉。
后臺。
“啪!”只聽一聲脆響,“銀笙!我早就說過我此生與榮嘉再無干系,如今你又帶著這一群戲子來顧府作甚?”柳姨娘尖著嗓子,面目有些不憎,憤然地吼向眼前的人。
此刻的銀笙已經(jīng)卸去了妝束,半邊的臉頰很快地紅腫起來,顯出了幾個掌印,清晰可見,他靜靜的站立在那,身上散發(fā)出冷峻的氣息,語氣冰冷淡漠:“不復(fù)相見,求之不得。”
柳姨娘聽此,見他這樣決絕,反而怒氣更勝起來:“放肆,我是你姐姐!”說著,正欲揮手再打下去。
卻偏偏被人有力的握住了手腕:“我顧玲瓏請來的客人可容不得你小小一個姨娘如此羞辱!”說著,便拉著銀笙憤然離去。
湖畔邊,微風(fēng)習(xí)習(xí),亂了青絲,更亂了心。
“對不起,銀笙,我利用了你。”顧玲瓏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道。
“我知道,但我不怪你。”他微微一笑,手掌不自覺地伸出,他用手指溫柔地?fù)犴樍怂陌l(fā)絲,淡淡道:“能與顧姑娘莫逆于心,相交為友,實是銀笙此生之幸。”
玲瓏驚異的看向他,冥冥中原來他們已是友人了,但我心悅君,君知否?
原來,顧玲瓏是故意接近銀笙來設(shè)計柳姨娘與他有私情的,她不喜柳姨娘是因為父親寵她如命,以致于聽信枕邊風(fēng),讓發(fā)著高燒的的幼弟因診斷不及時而逝。所以,她千方百計地調(diào)查出原來柳姨娘真的曾經(jīng)跟一個男人有過牽扯,而且此人就在京都,然榮嘉戲班并不輕易入他府獻唱,所以顧玲瓏便想方設(shè)法地與他相交。
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一向不喜戴耳環(huán)的她連那日發(fā)紅的耳洞都是臨時打出的,就是為了讓他心中不設(shè)防看透她為女子,而常在戲臺上的銀笙怎么會看不透她的心思,只要稍稍調(diào)查跟蹤,就知曉她的身份,這個傻瓜還自報真名,自己姐姐的恩怨銀笙又怎么不知曉,而他,只是一直不愿承認(rèn)罷了。顧玲瓏更是算錯了銀笙不是柳姨娘的情郎,他們只是兒時一起被收養(yǎng)在戲班的姐弟,毫無私情。她更算錯了,到最后自己竟會喜歡上他,喜歡卸下面具真心歡喜笑語溫柔的銀笙。
一生唱盡悲歡離合,臺前幕后真心難辨,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一同長大的姐姐因富貴名利不愿再認(rèn)他,而他動了心的女子卻是他此生觸不到的溫暖,云泥之別的身份差異,他懂,從此天涯各一方,唯愿你好。
那是最后一次顧玲瓏看到銀笙,當(dāng)她再去梨園的時候,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她靜靜地站立在梨園門口,感受此時陽光的溫暖,好像閉上眼睛,就又會看到他一身青衣舞弄翩翩,唱腔纏綿婉轉(zhuǎn)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