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節(jié)檔的尾巴,Sir要給你說一部不合時宜的電影。
是的,過年大魚大肉吃過,合家歡電影也看過,該換換口味了——
《健忘村》
剛出預(yù)告片,Sir就被它的“怪”勾起了興趣。
(回顧請戳:舒淇婚后的第一部電影好怪)
再加上陣容相對靠譜(鬼才導(dǎo)演陳玉勛+舒淇+王千源),在前期市場調(diào)研中,一度被視為繼《大鬧天竺》和《西游伏妖篇》之后的“春節(jié)檔第三選項”。
然鵝,片子還沒上映,就被卷入無法細說的意識形態(tài)漩渦中,波折不斷。
先是第一出品方的萬達打了退堂鼓,在公映許可證上消失無蹤。
接著,原本定在大年初一的檔期,被提到大年三十晚8點。(請問,除夕夜會有人去看電影嗎?)
到了大年初一,排片僅剩2.0%,幾乎墊底。
電影的場外因素,Sir不想多談,回到作品本身。
友情提醒: 以下劇情涉及劇透。(故事太怪,不劇透說不清楚)
首先告訴你,《健忘村》海報萌萌的畫風極具欺騙性。
看上去是一片桃花燦爛,每個人都拱著手好像在喜氣洋洋地拜年。
但看過電影就會明白,這個意象另有所指——仔細看,拜年人的表情,喜慶之下,不乏呆滯,而拜年手勢,也似被手銬套牢。
在Sir看來,《健忘村》當然不是一部純粹逗笑你的賀歲片,它在笑,但笑里藏刀。
如同一開頭,兩只風箏在天上飄,第二眼,才發(fā)現(xiàn)是人皮風箏。
故事發(fā)生在清末民初的亂世。
曾志偉飾演的員外沒事喜歡剝剝?nèi)似ぃ猿匀巳狻?/p>
他還有更大的目標:和土匪勾結(jié)準備搶奪一塊風水寶地——
坐落在深山里的裕旺村(欲望村)。
裕旺村看似一個桃花源,山清水秀,與世隔絕。
其實更像一個惡人谷。
只有幾十號村民,卻都想著法子發(fā)財,唯利是圖,勾心斗角。
全靠一個自稱神拳小江南(張孝全 飾)的打手,幫村長維持秩序。
神拳小江南看上了村花秋蓉(舒淇 飾),而她又被村長賣給其貌不揚的大餅當妻子,想逃也沒法,每天被腳鐐拴在家。
窮山惡水之中,又來了個不速之客——攜帶寶器的道士田貴(王千源 飾)。
這個寶器,叫做忘憂。
不一般,它能刪除記憶,從而消除煩惱。
消除煩惱的人,就如同一張白紙,你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憑借忘憂,田貴很快就控制了村民,當上村長,還娶了村花秋蓉做老婆。
裕旺村成了健忘村。
但是別忘了,開頭那個員外,他派出的土匪,馬上就要進村了。
這個故事,不是一般的古怪吧。
離奇的忘憂方式,有點像《美麗心靈的永恒陽光》,“肥溫”凱特不愿承受失去戀人的疼痛,就選擇接受手術(shù)忘記這段經(jīng)歷。
片中土匪和員外對村子的覬覦,又像姜文的《讓子彈飛》。
不,《健忘村》比兩者還要古怪。
演員們的造型,表演都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荒誕。
就問你,是否見過——
一身肌肉還會B-box的土匪天團。
一個有點蠢萌的土匪天團女老大(林美秀 飾)。
還有王千源扮演的道士,大概是他銀幕形象中最神經(jīng)病的角色。
舒淇扮演的村花,雖然設(shè)定是個苦情角色,卻連哭都自帶喜感。
在看《健忘村》的時候,Sir屢次想起去年的《驢得水》。
它們都是偽裝成喜劇的諷刺劇;它們的故事都發(fā)生在一個建立于謊言之上的烏托邦;它們都喜歡嘻嘻哈哈就把角色(觀眾)帶到溝里去。
更重要的是,它們的影射如此犀利,以至于有一種將今天與歷史打通的驚懼。
《驢得水》重述民國的野心自不必提,在《健忘村》里,對中國近現(xiàn)代史種種怪象的隱喻俯拾皆是。
不信你看,裕旺村“忘憂”前的階段,說它是微縮版的洋務(wù)運動也不為過。
當時正處在清末民初,現(xiàn)代的火車馬上要經(jīng)過這個落后的小村莊,于是村長以為建個車站,就可以大發(fā)橫財。
而村民對于村長的現(xiàn)代化建設(shè),冷眼旁觀,整個社會就是難以動員起來的一盤散沙。
等到田貴來了,他靠忘(洗)憂(腦)讓大家“忘記煩惱”,過上了共同勞作、吃大鍋飯的集體生活。
被洗腦的村民,對田貴產(chǎn)生了狂熱的個人崇拜,又是唱歌又是跳舞——
沒有田貴怎么辦?
他忽悠大家來挖寶,但挖出來的寶要上交。(怎么那么耳熟)
然而突然有天,大家挖寶挖出了秋蓉前夫中毒身亡的尸體。
消除記憶了,怎么收場啊?好辦。
田貴聲淚俱下地痛(胡)訴(扯),他是土匪啊!他和你們一個個都苦大仇深!
導(dǎo)演在接受采訪時曾說:
健忘是現(xiàn)代人很常碰見的問題,嚴肅地講起來,健忘也是蠻悲慘的事情,可是這個事情我想要以好笑的方式來處理……所以這次想要拍一整個村子的人都忘了一些事情的場景。
這種集體回憶的另一個名字,說白了,是歷史。
你看,歷史可能被消除和篡改,像田貴帶著神器忘憂,讓村民們都對他深信不疑。
就像《1984》說的:“控制了過去,就控制了未來;控制了現(xiàn)在,就控制了過去。”
在不斷更迭的統(tǒng)治者面前,人是不是注定要一輪又一輪地“被忘憂”?
《健忘村》給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答案。
忘憂神器還有個神奇的功能,叫“回魂”。
這似乎暗示了,記憶,或言歷史,能消除也能復(fù)原。
就連四處讓人忘憂的道士田貴自己,也想靠“回魂”找到失落的記憶。
但他成功了嗎?
悄悄指給你看,舒淇和王千源角色最后同在的場景——
王千源再也沒有之前的神叨道士形象。他胸前赫然寫著三個字:不重要。
這其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當真不重要,又何必專門掛上這三個字呢?
對歷史的背叛當然不止一種,除了強迫的“忘憂”,還有自愿的選擇性遺忘。
比起《驢得水》只對知識分子窮追猛打,《健忘村》的火力范圍自上而下,更全更大。
種種豐富的隱喻,使得觀看過程就像一場解碼猜謎游戲。
但,它最大的問題也在于此,影射過多,無法聚合成一個邏輯貫通的故事,如果只是抱著合家歡的心態(tài)走進電影院,那么看完出來可能會N臉懵逼。
比如,始終無法解釋,為什么火車、田貴、土匪這三條線,會不約而同地相交于裕旺村。
6.5是個比較公允的分數(shù)
坦白講,按工業(yè)標準,《健忘村》遠沒有成熟,完成度不及同期的《乘風破浪》和《西游伏妖篇》。而從大環(huán)境上看,《健忘村》比起合家歡的《功夫瑜伽》,和滿足于傻樂的《大鬧天竺》,也不夠體諒觀眾。
上映9天,《健忘村》總票房僅1420.4萬,不及另外那四部大片的零頭
正如Sir開頭所說,這是一部不合時宜的電影。
但它獨此一家的畫風和試圖通過質(zhì)問歷史批判當下的思考和雄心,卻又讓Sir看到一種不甘示弱。
它也許是屬于那種欠揍的電影吧。
但如果堅持以某種水準去要求中國電影,是欠揍,那么Sir始終欣賞并為之努力,成為一個找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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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娜塔莉波特大、吳孟達達殺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