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一個所謂的畫家,不成氣候的那種。近期清閑,便下定決心拜訪鄰城的發小。那時,年輕氣盛的我認為自己是個天才,把最寶貴的青春花在畫畫上,而他也自認為是天才,用盡一切時間來寫作,雖然沒寫出什么有影響力的作品。
乘了一天馬車,終于到了那棟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旁。城堡峻峭精致,有些古舊,但一磚一石磊得極其恢宏穩重。那是他父輩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就如這城堡,他極有復古情懷。
聽到馬蹄噠噠聲,他驚喜地飛奔過來迎接我。雖然我們許久沒見,但并不尷尬。他不像招待其他客人那樣在大廳接待我,而是直接領著我去他的工作室。他的臥室非常陰暗壓抑,地上擺滿了書籍稿紙。這個建筑本身采光是非常好的,但他卻拉上了厚厚的窗簾。
“你的父親還好嗎?”我禮貌性地問一句。他猛地轉過頭,睜著大而清澈的眼睛,眼里滿是憂慮。嘴唇顫抖,說:“怨我沒多陪陪父親,只知道整天埋頭寫作,害他憂慮孤獨病倒了。”我連忙安慰他這不怪他。
他坐下,垂著頭說:“直到你剛剛提起,我才記得自己還有個父親,我已經幾個星期沒看望他了。”我有些震驚,他簡直是走火入魔。于是我連忙說:“我們現在一起去。”他同意了。因為他父親認得我,知道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離那個房間很遠時我就聞到一股有些發甜的氣味,總體是讓人惡心的氣味,是病人特有的氣味。他父親躺在床上,面色蠟黃,雙眼凹陷,動了動手示意兒子過去。我也跟了過去,他說,若果他死了,不要請醫生和牧師,因為他不想把自己這具丑陋的軀體展現在外人面前。
“是時候立遺囑了,你拿紙筆過來。”老先生了無牽掛地說。于是朋友便把我留下來看著他父親,自己去書房取文件。我安慰老先生,說:“我和他會互相幫助的,我絕不讓他獨自一人承受命運中的磨難。”他點了點頭,正打算說些什么,卻突然間垂下了頭,一動不動了。
朋友正拿著文件趕過來,我弱弱地說:“他走了。”朋友丟掉了文件,轉身伏在墻上痛哭,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見父親最后一面。他懊悔不已,不肯去看死去的父親,只是讓家里長期服侍他父親的仆人們幫忙把遺體轉移到棺材里,釘好釘子。又命人把消息傳達到姑母那里。
他比以往更頹廢抑郁了。我不敢和他說什么,畢竟我是宣告他父親死亡的人。夜晚我并不想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臥室睡覺,實在是瘆人,但別無選擇。不知睡了多久,我去起夜,突然聽到有什么東西在抓撓門。我嚇得直冒冷汗,別笑我膽小,因為這房子就只有我,朋友,兩個老仆人這四個活人,另外,還有老先生的尸體。
我一動也不敢動,呼吸又淺又急,但外面的東西并沒有放棄,而是撓的更用力了。猝不及防,外面的那東西用嘶啞尖銳的聲音大喊:“打開!打開!”我猛的驚醒,原來是一個噩夢。拉開窗簾,陽光刺目。
收拾完自己,我立刻去找朋友,他沒在臥室,下樓才發現姑母她們來了。朋友正面露憂慮,好像有什么為難的事。老仆人偷偷告訴我,姑母想開棺看看她弟弟的遺容。見我來了,她說:“你就是小侄的朋友吧?聽說是你最后見走的,他死前有說什么?”我回答:“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垂下了頭。”姑母轉向朋友:“你父親走得安詳,他絕對沒有責怪你,最后再看看他吧。”
他掙扎了半天,終于同意了。釘子一顆一顆撬出來。移開棺材板。天哪!板蓋內側滿是抓痕,老先生面目猙獰,雙眼狠狠瞪著上方,嘴也大大地睜著,雙手彎曲,指尖上是干涸的血跡。
朋友和姑母嚇暈過去,我飛似的逃離了他們家。從那以后,我每晚都會聽到撓門聲和“打開!打開!”的尖叫。我已經神經衰弱,分不清夢與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