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外公以前不是個老頭的。
? ? ? ? 我在家里的相冊中,見過他年輕時穿著軍裝騎白馬的照片,那威風的氣勢,就像電影里的明星一樣。
? ? ? ? 可是我的記憶里,他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像很多老頭一樣,花白的頭發,扎人的胡須,滾圓的肚子,粗糙的皮膚摸起來并不舒服。他沒事的時候會在園子里種種花,除除草,或者與隔壁的爺爺一起下下棋,喝喝酒。
? ? ? ? 在我上學前班的時候,外公負責教我寫字。他的要求很多,一筆一劃橫平豎直。我寫不好的時候他就會瞪著我。外公的眉毛很濃,眼睛很有神,這雙眼睛也曾經瞪過我的媽媽,媽媽說她小時候最害怕這眼神??墒俏也灰稽c也不怕,我只是覺得難過,因為我覺得他瞪我的時候,眼睛發出的像是一種名為失望的光。
? ? ? ? 其實我小的時候,并不是很喜歡外公。因為他不讓我看電視,我就不喜歡他。
? ? ? ? 我記得有一個晚上,我在客廳看動畫片,突然覺得右腳的大拇指有點痛,我以為又是外公在逗我玩,剛要發作,卻發現一只又長又黑的蜈蚣趴在我的腳上。我立馬聯想到電視劇里用蜈蚣制作毒藥的情節,我感到身體里的血都凝固了,隔了三秒才哇哇大哭起來。這一哭引來了正在乘涼的外公,他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么,拿著我的腳猛然一抖,抖落了那只恐怖的蜈蚣,然后這只蜈蚣葬身在他的拖鞋之下。
? ? ? ? 外公查看我的傷口,在斷定我的確被蜈蚣咬了以后,立馬背著我去診所。
? ? ? ? 我哭著問外公:“我會不會死啊?”
? ? ? ? “呸呸呸,凈說胡話。”
? ? ? ? “我看電視里面,那個五毒散就是用蜈蚣做的,吃了就死了。”
? ? ? ? “傻孩子?!闭f這句話的時候外公已經背著我上路了。
? ? ? ? 家距離診所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的,可是我卻感覺很快就到了。醫生給我上了藥以后,我看見外公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 ? ? ? 回家的路上我驚魂未定地趴在外公的背上,抬頭看到了滿天繁星。我以后再也沒見過那么多星星了,就像黑色天鵝絨上璀璨的鉆石。我以為那是一個個亮閃閃的小圖釘,用來把天空固定。所以我就問外公:“如果星星從天上掉下來了,該怎么辦呢?”
? ? ? ? “那就變成流星了?!?/p>
? ? ? ? “流星是什么?”
? ? ? ? “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星星?!?/p>
? ? ? ? “……”
? ? ? ? 如今外公去世已經有三年多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對他的記憶仿佛滑落的流星,我很想抓住些什么,可是它們從來不給我機會。我很難過,但是每次我都又原諒自己了。
? ? ? ? 就像小時候,無論我做錯什么,那個老頭總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