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金庸的《射雕英雄傳》,看到古怪刁鉆的黃蓉,和不愛說笑的郭靖終成眷屬,覺得他們好般配啊。
英雄美女,自古就是人們屬意的完美組合。
而且,黃蓉是那部小說里面我最喜歡的女子,美倒在其次,主要是有趣,什么樣的事情到黃蓉那里都可以用非常手段解決,而且還能贏得很多人的喜愛。
我一直覺得,黃蓉和郭靖在一起,會是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及至一個周末,我在商場里,遇到一個幾年未見的高中同學,才想到,郭靖,并不會讓黃蓉幸福一生。
我的那個同學,當初就是一個古怪精靈的小女孩,特別有意思,和她在一起,你只負責笑就行。
后來,她談戀愛了,是一位又帥又酷的男人,臉上永遠一副冷冷的表情。你都樂翻天了,在他臉上也看不到一絲淺淺的笑意。
是的,年輕時我們最迷戀這一款的男人,覺得他們有著深如海的靈魂,藍天般的情懷,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光,去挖掘那里面精彩的內容。而那些貧嘴愛笑的男人,則很難入我法眼,認為他們好蒼白,一眼就望到底。
然而,我終究錯了。
那日在商場里,我看到許久未見的同學,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一雙無神的眼睛,神情簡直和她老公一模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嗎?
我們倆聊了很久,說著這些年各自的境遇。
她是很會講笑話,可老公從來也不笑,講著講著她就不想講了,她也很有情趣,喜歡把家里冷不丁地就換個花樣,可老公不但沒有驚喜,有時還會說她瞎折騰。
時間久了,她也沒有折騰的心思了,和老公慢慢同質化,生活變成了設定般的電腦程序。生兒育女過日子,上班掙錢養老人。
其實,很早以前,我就不再喜歡那種看起來酷酷的男人了。那樣的男人,大多對靈魂不感興趣。他們更多是關心硬性指標,如財富的數字,職務的高低,名氣的大小。
其實,一個男人,無論他多英俊多有才多有錢,如果對靈性不感興趣,他也只是個無趣的人。
昨天在知乎上有一個問題:真正有趣的男人會是什么樣子?
有一個知乎用戶這樣評論:我最欣賞的是民國時期清華大學的梅貽琦校長。他有才華,好酒量,可最最難得的卻是,他在晚年夫人生病時,去病房照顧夫人之前,都會在花園里先摘一朵花送去。這般嚴謹的人,同時卻如此浪漫。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讓人眼前一亮的男人。
梅貽琦,第一批“庚子賠款”的留美學生。
1904年,天津,嚴氏家塾。她十歲,他14歲。
她喜歡隔著雕花長窗,看他們讀書。跑步,高談闊論。他們中有一個清瘦的男孩子,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可漸漸地,她留意到,其實他才是最不容忽略的那個。當少年們因為某個問題而爭執不下時,大家會征詢他的意見,只有他的話能平息兩方爭端,他天生有一種沉穩氣度,能叫人信服。
而他像一抹淡淡的日光,透過那扇古老的雕花長窗,映照在她心上。
幾年后,她從幼師畢業,而他也回國了。在天津基督教男青年會他們終于正式認識了。
那一年他26歲,但是作為那個時代的男人,他已屬大齡,早該結婚生子,于是很多熱心的人開始為他保媒說親,直到臨近30歲,他同意了,而那個對象便是她。
這聽起來好像很浪漫,他一直不肯娶,直到有人來介紹她,就好像他為了等她才等待了許多年。結婚之前,很多人告訴她:梅貽琦可是不愛說話的。
她微微笑道:豁出去了,他說多少算多少。
就這樣,她豁出了一輩子,也豁出了一輩子的幸福。
婚后的他雖然不愛說話,但對于她卻是寵愛有加,每天變著花樣哄她開心,帶她去自己工作的地方體驗生活,一有時間就幫她干家務,時時送她一個她喜歡的小禮物,你看,就是這樣有趣的男人,才讓她愿意跟著他一輩子顛沛流離,才能讓他打造出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這樣的曠世奇作。
說實話,從嫁給他那天起,她就豁出去了。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依然記得,在最艱難的歲月里,他也是那樣溫柔的對待她,給她苦悶的病痛生活增加了不少樂趣。
她叫韓詠華,很平凡的名字,一如她的人。在民國那些風華絕代的女子里,她是再普通不過的,沒有林徽因、陸小曼那樣驚艷的美貌,也沒有張愛玲、蘇青那樣驚世的才情,如果不是嫁給了梅貽琦,也許根本沒人知道她是誰。是她成就了他,也是他成就了她。
然而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就是這樣,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考量標準。
青春時光里,我那么計較那張外在的皮囊,等到經歷了世事的風霜,才懂得,一個有趣的靈魂, 是多么的可貴。
而這個清華校長跟我的鄰居王叔叔一模一樣。
王叔叔從年輕就是一位特別幽默的人,只要他在家,各個角落都是笑聲。
他的周末,大多是在家里鼓搗各種吃食,把老婆孩子哄得高高興興,把一個個簡單的日子,玩出種種花樣。
年齡大了,孩子們在外面打拼,老兩口仍能將黯淡的晚年時光,過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王叔叔老兩口坐在小區門口和其他的幾個叔叔阿姨聊天,看到我,王叔問:晞沐這件風衣好看,在哪買的?回頭我給你阿姨也買件去。
阿姨笑著嗔怪:你想把我打扮成老妖精啊,那是年輕人穿的衣服。
王叔一本正經地說:年輕怎么啦,年輕有你好看嗎?
我和阿姨哈哈大笑,阿姨的笑里,有嬌羞,有滿足,有幸福。
那一刻,張叔在我眼里,比任何小鮮肉都性感帥氣。
是啊。隨著歲月的增長,人生可以攀援的東西會越來越少,那些曾是里程碑式的東西如知識、財富、名聲、職務等,在歲月里會漸漸失去吸引力,可以支撐生命從少年到白首的,只有有趣。
生活,會用一點一滴的平淡,消磨掉你的熱情,唯有有趣,能讓你與強悍的現實,打個平手。
香港作家林燕妮曾經說:金庸筆下的女人,我最喜歡的便是黃蓉,她是個十分有趣的人,男人娶他一輩子不會悶。可是日日夜夜相對,也得有點生活情趣才成。
當多年以后,我再讀《神雕俠侶》時,里面的郭靖黃蓉已經人至中年,黃蓉身上,已經很難找到當年那個古怪精靈的影子了。
星星點點的痕跡,都能看出婚后的黃蓉,已然和庸常的婦人,并無太多分別,估計她的那些情調,被不解風情的郭靖,消耗地所剩無幾了。
而婚姻,說到底就是一場對手戲,如果一人輕歌曼舞,一人置若罔聞,你在戲中,他在戲外,永遠都不在一個頻道上,又怎么能演好?
而我們,終究是和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在一起,才能感知到生命的快樂。
有趣的男人,就是這樣一味春藥,他能讓你的每段時光里,都充滿歡聲笑語。
他對人的熱愛,永遠大于對物的熱愛,懂得享受生命之美,生活之雅,情趣之光,能把一地雞毛的家常,扎成一個漂亮的雞毛撣子。哪怕愛的激情褪去,他的微笑,他的幽默,他的溫暖,都不會讓你感到,婚姻的疲憊和乏味。
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
好看的皮囊很多,有趣的靈魂太少,嫁給有趣的男人,才是一世良緣,有這樣一個男人相伴一生,真是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