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一大早,門外兩個中年男子一邊鏟雨水,一邊歡快地吹著口哨,聲音清脆悅耳。
也曾經青春年少過,我想,這兩個男人,年輕時一定沒少吹口哨吧。年輕時吹口哨,是為了引起心儀姑娘的注意吧?鐵鍬擦著地面,隨著手臂的節奏,持續不斷地發出刺耳的“嚓”、“嚓”聲。年輕時的陰謀得逞與否,我不可知。
如今吹口哨是對往事的回味,緬懷,還是排解心頭的寂寞?
可是,口哨聲中夾雜著的嚓嚓聲,讓我心煩意亂。如果是單純的口哨聲,聽起來還蠻享受的。那樣,心情還是很美的。
早晨,急急忙忙地干完家務活,空閑時間,我一般都在看書。特別享受那種沉浸在文字之中,思緒由文字牽動著或喜,或悲的感覺。覺得精彩之處還要圈圈點點,余興不足時,再拿出本子筆摘抄一番。在我有限的認知里,我認為的好文章,就是能引起我的共鳴,讓我感覺熟悉、親切、有時也悲痛著的。
此時的噪音破壞了我的寧靜,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變得急躁,幾次試圖平靜下來,都以失敗告終,我幾乎崩潰了。
如果時光倒流,我豆蔻年華,而門外那個干活的人是我心儀之人,那么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陽光明媚,空氣香甜,他臉上有最奪目的光彩。如果是他在鏟雨水,即使沒有口哨聲,只有嚓嚓嚓的聲音。那我腦際也會萬象叢生,也會把它當作一曲美妙的樂章來聽,內心生出千萬柔情,因為他在這里,聲音來自他處。愛屋及烏,此時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而我臉上飛起笑靨,心里早已桃花朵朵。一種聲音,讓我迷戀陶醉。一縷情,讓我的心慢慢靠攏。這一切都是情非所已,看似可笑,可又是那么順理成章,合情合理,只因他是我想擁有的。
上中學時,我住在嬸娘家,為了少走路,我每次穿過幾道田埂,邁過坍塌的學校圍墻,就進了校園。每次路過田埂時,地里有兩個干活的男子便扯起嗓子唱:這個小妞長得美,矮矮的個子,羅圈腿。生性強勢的我,并非是個受氣的主。可我看著他們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再看看自己,勢單力孤,無奈之下,只好假裝沒聽見,每次逃也似的離開那里。
誰知我的忍耐,讓他們看到了一個膽小懦弱的我。換來了他們的變本加厲。那一天,我經過時。他們本來在地里干活,竟然快速地站在田埂上,擋住了我的去路。更可惡的是,他們一個伸手要拽我的辮子,另一個更狂妄,竟然把手伸向我的臉蛋。我用兩只胳膊遮住了臉,驚嚇之余,又氣又急一腳踩進玉米地里,踩倒幾棵玉米苗以后,我倉皇地逃遠了。
回到家,我把這事兒告訴嬸娘。知道了真相的嬸娘,笑著罵了一句:這兩個壞小子。嬸娘告訴我:這是她娘家的兩個遠房侄兒,他們的父親死得早。母親管教不力,這兩個侄兒從小調皮搗蛋,學習一塌糊涂,初中都沒上完,因為打架斗毆,雙雙被學校勸退。最后,嬸娘安慰我說,兩個壞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他們。由于嬸娘出面,兩個壞小子知道了我們是親戚關系。下次路過時,雖然嘴里還調笑著,但不敢有所舉動。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還有續集。
不久后,看書的時候,偶爾看到一段話:如果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的話,就會在她面前表現的特別“壞”,以便引起她的注意。如果這段話說的是真的話,想想自己前段時間的遭遇,那哥倆應該是喜歡我了吧。我是不是應該暗自得意呢,畢竟被人喜歡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至少比討厭強。
可,此時的我,卻如此的奧惱和氣憤,兩個沒爹,學習不好,又壞的男孩竟然喜歡我。誰都想占有更好的東西,可他們為什么偏偏要注意我呢,難道他們認為我就配得上讓他們喜歡嗎,難道在他們的眼里,我和他們一樣嗎?可我明明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我配得上更優秀的男生喜歡,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呢。
這樣想著,我便覺得這兩個男生太可惡了,我覺得他們的行為鄙視了我,甚至是玷污了我,貶折了我。越這樣想著,越難受,越氣憤感覺自己好像踩到了一坨狗屎上,惡心極了。這種感覺越來越讓我不是個滋味,盡管在嬸娘的警告下這兩個男孩已不再一起糾纏我,可那種被侮辱的感覺,如今又被發酵了,味道愈發強烈。揮之不去。此氣不出,誓不為人,我決定報復。
堂哥是校籃球隊的,一米九幾的個頭,身強力壯。如果打架的話,別說出手了,只要在哪個男生面前一站,眉頭一擰,雙眼一瞪,那個男生立馬矮了半截。我決定找堂哥給我報仇,把他們狠狠揍一頓,最好來一個狗吃屎。聽我羞羞怯怯地說完,堂哥笑得彎了腰,差點岔了氣。看到我又怒又氣的樣子,棠哥摸著我的頭說:妹妹盡管放心,敢欺負我妹妹,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跑,
過了幾天,我去找堂哥,問他事情辦的咋樣了?堂哥告訴我:就他倆,我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們摔在地上,讓他們口鼻流血,跪地求饒。我想象著那氣派的場景,還有那狼狽的哥倆,覺得十分解氣,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剛高興了一天,我就發現上當了。下晚自習回家時。我看見堂哥和那哥倆坐在路邊的啤酒攤上喝酒,還猜拳劃令,笑聲不斷,興致濃時,還不時地勾肩搭背。“騙子”兩個字從我嘴里飛出。從嬸娘的嘴里,我知道了,原來他們是初中的同學。誰叫自個識人不明,被人出賣了,只好自認倒霉。
如今回想那段往事,覺得那哥倆好可愛,至少算得上一個敢愛敢恨的人。人活著不應該像一潭死水,一切的情感都藏在里面,缺乏鮮活。年輕時,想說的,想干的,就大膽地說,大膽地干,即使失敗了,但至少曾經的我們有那個勇氣,而不是唯唯諾諾,欲罷不能,空留一肚子的遺憾。即使沒有結果,至少我們收獲了記憶。
沒有一個人活到老時,回過頭,嘲笑自己年輕時感情的沖動。如果當初,他們是我喜歡的,心儀的,那么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或許驚艷了時光,又給我們留下幾許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