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茉莉針螺,以礦泉水冷泡,怕苦怕澀便再加兩塊冰糖。以兩個小時的時間靜等針螺泡開,一點點一片片舒展開蜷曲已久的嫩葉。打開包裝袋的一剎那,一股淡淡的清香,此時尚聞不出這香氣究竟是茉莉還是綠茶。
兩個小時過后,針螺葉子已全部舒展開來,浮浮沉沉再沉沉浮浮,茶杯于她們而言像是夏日空調房和冰鎮西瓜于我。自在,可以放肆撒歡兒。拿小木勺輕舀,抿一口,滿嘴的清香四溢。
突然想起看過的古風畫兒,身著白紗素衣的女子以木簪挽發,纖纖玉手摯茶杯,薄唇似蜻蜓點水般輕觸過茶杯邊緣。不知茶水如何,亦不知喝茶人本身如何,只覺得這樣的畫面一眼便觸及心底最溫柔的地方。嫻靜的美人,清淡的茶水,不似世間繁華,卻也讓人醉得兩眼迷離。《永夜》這樣描寫美人喝茶:美人先生低眉順目專注地沏茶。白瓷小杯中湯色青幽,她眼中微露出一絲滿意。亦有詩云:佳人纖手弄玉杯,暗暗茗香繞幾回。這樣的句子總是讓人對畫中女子心生愛慕,由此不禁想要迫切了解茶這一物品。
沉靜在美的想象里,自己似乎也可以幻化,變成一位身著素衣的美嬌人。采茶,制茶,泡茶,喝茶,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撩人。小女孩兒時總是喜歡模仿,奈何茶是好喝,人卻不盡如意。
奶奶喜歡早起喝早茶,北方特有的銅火盆里架滿炭火,暖意從火盆里散開來,包裹了圍坐在周圍的人。奶奶的小茶罐被煮得翻滾,茶水又苦又澀又燙,小孩子總是不樂意喝。奶奶盤腿坐在中間,喝一口茶掐一點點心,帶著老人特有的姿態,微微晃著身體,慢慢煮茶喝茶吃點心。我總是在奶奶快喝完早茶時才醒,揉著眼睛看奶奶喝完最后一罐茶,拍拍衣服洗完手上一柱香,我便在繞梁的青煙里聞著檀香清醒過來。奶奶在茶罐里放一顆紅棗,幾粒葡萄干,一顆核桃仁,再煮一煮。配奶奶留給我的點心,這便是我的早茶。茶葉煮到最后不苦不澀,我便連同茶水一起,將茶葉紅棗葡萄干核桃仁一起掏出來吃掉。
三伯的早茶不似奶奶講究,一把茶葉連同滾燙的開水一起倒進玻璃杯,茶葉被燙得生疼,上下翻滾很快就能展開緊縮的軀體。不一會兒,三伯的茶杯里就變黃了。偷偷吸一口,澀得舌頭發麻。留存的記憶里,三伯總是一手捧茶杯,一手擺弄他的花花草草,我就蹲在旁邊看,趁機摘一粒花籽吃。那種花籽變成紫黑色就可以吃了,甜甜的帶點微酸。三伯的茶杯里茶葉越積越多,后來還喝嗎?便不得而知了,三伯還是三伯,不過成了記憶里的三伯。
父親和母親近年也開始喝早茶,父親匆匆煮幾罐,吃完早點便出門忙碌。母親和奶奶一樣,會在茶罐里加紅棗葡萄干核桃仁,母親一罐接一罐的煮,晾涼再遞給即將出門上學的我,一杯接一杯,來不及喝完就想溜。這時母親總說:“別急,喝完這點再走上課就不瞌睡了。”好久沒喝到母親煮的茶了,自己泡的又苦又澀。茶飲料倒也可以拿來代替,奈何總是缺點味道。
家鄉人走親戚時帶的最能表達情意的禮物也是茶,尤其那家若有老人,上好的茶葉便是最貴重的禮物。外婆已有八十多歲,別人送她的茶她總是拿來招待她最親近的客人,尚不忘叮囑一句“這茶是XXX送的,你可得好好嘗嘗。”
古時王公貴族以茶招待賓客,文人雅士總以茶寄托情懷,勞苦大眾也不忘一碗“大碗兒的涼茶”,喝茶不分等級,品茶便另當別論,茶葉更是分三六九等。
我并不是太懂茶,卻唯獨喜歡茶,喜歡她的清新明澈,沉靜內斂。
走出校園才發現,社會如水,如滾燙的開水,如涼薄的冷水。人如茶,選擇怎樣的環境溫度便會泡制出怎樣的味道。只是茶有時沒得選,但是人可以。喜歡看書便常去書店,喜歡旅行便出去走走,喜歡熱鬧便去多交朋友,喜歡獨處不妨泡泡茶。不管哪種狀態,細思沉淀總能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