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總有科學解釋不了的謎題,就像鄉村總有神神秘秘的人解決神神秘秘的事一樣。
村里人都叫她骨婆婆,不知道她是姓古(谷顧)之類的諧音,還是她會摸骨,還是她總是吃排骨。村里人都說她得有一百多歲,比村里最老的樹還要老,人們問她,骨婆婆,您今年高壽了,她總說99,年年有人問,年年回99,拜年的時候她最不喜歡聽的就是祝她長命百歲,不管多大給她拜年都是給一塊糖說,婆婆我可不愿意聽長命百歲,婆婆我都99啦!
年年如此,所以我也不知道骨婆婆到底多大,甚至連她的樣子,在我腦海里也是個灰灰的老太太的形象,冬天灰色對襟大襖,夏天灰色對襟大褂。
鄉下的孩子,容易驚嚇,驚嚇后容易昏睡不醒或者高燒不退,骨婆婆說是沖撞,到底沖撞了什么她也不說,有嚇到的孩子抱到她炕上,讓她摸摸一會就好了,她的炕也有意思,沒有炕被(類似床墊),就一床草席,冬天也就多一床她蓋的厚棉被!長大了我有時就想,骨婆婆那時候摸摸嚇到的孩子是不是類似于現在的小兒推拿!
我屬于不足月,堪堪七個月多就降生了,老話說七活八不活,我生的時候我媽說我像個小貓崽子,又瘦又小,渾身還青紫的,三天兩頭發燒,我是骨婆婆家的常客,后來骨婆婆說你家丫頭屬于先天不足,要有事去醫院,我這看虛病的看不了實病。當然這是我聽我家里長輩說的,因為那時我也太小,后來我朋友看著我健壯的身材都不相信我不足月!
扯遠了,我對骨婆婆有印象還是因為我的弟弟,那時候計劃生育開展的如火如荼,誰家都想要個男孩,被打掉的孩子不計其數,當時我和我妹都是女孩,我爸媽特別想要個男孩,所以懷著老三時就找各種方法驗證是男是女,B超呀,村里有經驗的婦人,童男童女呀(七歲以下的小孩)看了都說是女娃,而且我媽媽變漂亮了,都說男丑女俊,所以我爸媽心里就嘀咕上了,一晚上一晚上不睡覺商量。那時候鄉里計劃生育天天來村里動員,那時候還沒有強制,實在想生交點罰款就行,不像后來都抓去打掉。
“實在不行,明天我去找骨婆婆摸摸?”
“她不說她看不了實病么,城里的機器都說了是女孩,里面不都看的清清楚楚么”
“清楚什么,我不管我明天就去找骨婆婆!”
爸媽在被窩里小聲商量著,我在被窩里偷聽著,打定主意明天跟著去,可能沒有兒女的原因吧,骨婆婆很喜歡小孩子,總是給小孩子零食,當然我這也是聽說,因為我家離骨婆婆家有點遠,我那時只有五歲,我爸我媽也不會讓我跑那么遠。
第二天,我爸起早去集上買來點心,雞,魚,排骨湊齊四樣禮,我媽挺著肚子帶著東西去了骨婆婆家,我跟在后面,遠遠就看到骨婆婆家排了好多的人,不夸張,以后我也就在火車站看到過那么多人,聽說十里八村的來了不少人!
我和我媽媽乖乖排隊,排隊的時候聽前面的人議論,骨婆婆前段時間給一個懷孕的媳婦摸了胎,那媳婦是城里的,做了那個啥子B超說是個女孩,最后家里都準備打胎了,不知道怎么讓骨婆婆碰上了,骨婆婆摸了摸說你這肚里是男娃子,生的時候得小七斤!后來你猜怎么著,好家伙,真生了個六斤八兩的大胖小子,高興的那家殺了一頭豬,光給骨婆婆就半扇,還有一千塊錢!(那時候萬元戶都沒有,一千真的不少)
村里就這樣,消息傳的快而且夸張,這不骨婆婆家門口就人滿為患了,我媽聽到這,挺挺腰,更堅定了讓骨婆婆摸摸的信念,從早晨九點多到晚上六點多,我媽都沒說皺下眉頭,可骨婆婆家的門還是緊緊關著,一開始大家也都是規規矩矩的等著,后來人們著了急,在大門外喊嚷著,讓骨婆婆出來,再不出來,所有懷疑自己懷的是女孩的媳婦兒,都去打胎,讓骨婆婆造孽!
黃黃的門燈照在骨婆婆的身上,拉著長長的影子投到旁邊的墻上!
“都是爹生娘養的,自己的骨肉自己不疼,何苦來折老婆子我的壽!”
“婆婆,不是我們不疼,我們也是沒辦法呀!”
“婆婆,我給您跪下了,求求您,我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人們哭聲一片,跪倒一片,不停的磕頭!我和很多在場的小孩子也茫然的跪下磕頭!骨婆婆站在那手足無措,一張臉繃的死死的!
“我答應了!你們起來吧!”最后骨婆婆嘆了一口氣總算應了口!
“前晌(上午)一個,后晌(下午)一個,黑天(九點)一個,多了老婆子看不了,總得給老婆子我留口氣,一天只能看三個!各家東西都拿回去,人選你們自己分配!一天沒個消停!”說完,骨婆婆回身進門把門關上!
骨婆婆答應是答應了,可是同時也提了條件,頓時外面就翻了天,誰都想自己家先摸男的喊,女的哭,小孩鬧,還有早瞅著不順眼的已經擼胳膊挽袖子了!
“吵什么吵!抓鬮!”門又啪的一聲打開,骨婆婆寒著臉走了出來!
商定好了方案,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我家很幸運的抽到了第五天的后晌!
第五天骨婆婆是中午12點整進的我家門,桌上已經備好了雞鴨魚肉時蔬,當然還有骨婆婆最喜歡的燉排骨,(農村習俗)骨婆婆也不推辭上桌動筷!
“婆婆,你真的有一百多歲么,你還能吃的動排骨么,我老姥姥(我爸的姥姥)才八十牙都掉光了!”
“吃的動,吃的動,婆婆活一天就要吃一天排骨,小葡萄也吃排骨,婆婆給你夾一塊!”
“婆婆吃,排骨貴,葡萄留給弟弟吃!”要不說那時候童言無忌呢
“婆婆你怎么那么喜歡吃排骨?”
“婆婆喜歡做婆婆喜歡的事!”
“可婆婆不喜歡摸肚肚呀?”
我爸在桌子上一個勁的瞪我,一臉的兇神惡煞!
“婆婆一輩子太順了,老天爺看不過去了!”骨婆婆說著夾起一塊排骨塞到嘴里。
“摸,是造殺虐!不摸,也是造殺虐!老天爺這是給我出難題呢”骨婆婆笑得好難看!
下午三點,我們回到了骨婆婆家,媽媽躺在草席上,骨婆婆跪在一邊,手伸進衣服里,在媽媽肚子上摸來摸去,然后骨婆婆面上一愣,又來回摸了個遍,我爸很緊張,臉上有一絲的慌亂!然后骨婆婆又皺著眉摸了一遍,這下我媽都緊張了,腿不由得抽起筋來,骨婆婆忙忙安撫我媽媽!
“是個兒子,個不小,生的時候得八斤多呢!”
我爸和我媽一臉的不相信,也是也沒聽誰家來摸來回摸三回的!
“是個小哪吒!”
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小哪吒是什么意思,骨婆婆什么也不肯說就送我們出來了!
胖嘟嘟的老三出生時,把我爸媽高興壞了,八斤半的大胖兒子,聽說骨婆婆摸過的胎,斷過的男女,無一有錯,我真的想不出骨婆婆到底是通過什么來判斷的!
你問我什么是小哪吒,我媽媽懷他懷了十二個月,他才出來,這還是我媽干活不小心摔的催他出來的,出生時指甲都長硬了,餓得只吸手,后來聽醫生說懷這么久其實孩子很容易缺氧變腦癱的,擱現在早就刨腹產了!幸好我弟不傻!
我媽讓我爸去給骨婆婆送利是(紅包),我爸很快就回來了,提著給骨婆婆的東西回來說骨婆婆走了,燒死的,很奇怪的是她家什么都沒燒,就炕上的東西,草席,棉被,連她一起燒成了灰!后來有人說她作的孽太大了,老天爺把她收走了,也有人說她抽煙睡著了燒著了被子。
“媽媽,骨婆婆抽煙么?”
“抽吧!”我媽媽笑著逗著弟弟隨口應著我。
我們寧愿相信她是抽煙燒死的,也不愿相信她是受到懲罰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