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村和鄰村交界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土堆,這就是“谷頂”。這是從老輩傳下來的叫法,沒人知道它為啥叫這么個名字。我猜測這可能和鄰村有關,因為鄰村的村名里面也有一個“谷”字。
谷頂是上面全是土,土里還混合著許多沙姜石,不好耕種,所以,多年以來,從沒有人在這上面種過莊稼。不過也有迷信的人說,這個地方很邪門,在這上面種莊稼會遭報應,所以才沒人敢在這上面種莊稼。谷頂上全是荒草和雜樹,其中棗樹最多。谷頂的頂部中心位置有一個鐵塔,大概有幾十年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看到它,它就已經生滿了鐵銹了。老人們都說,這個“谷頂”原本是一座山,本來能長得很高很高,但是被這座鐵塔壓住了,所以才變成了這么一個“侏儒山”。據說鐵塔上面靠近塔頂的位置有一把小椅子,我小時候經常和小伙伴去爬鐵塔,都想上去坐那把小椅子,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爬到上面去過,不光是因為鐵塔太高了,我膽子小,害怕掉下來,還因為我曾經聽說過的關于這個地方的傳說。其中有兩個傳說是從我曾祖母那里聽來的。
聽曾祖母說,很久以前,這個谷頂是屬于我們村的,但是鄰村卻說是他們的,兩個村的人因為這塊地曾經發生過一些爭執。我們村曾經還流傳過關于這個谷頂的順口溜。傳說谷頂很神奇,能冒出鑲著金邊的盤子和碗,過去村里窮,誰家有紅白喜事需要用盤子和碗的,就會到谷頂邊燒香磕頭,去求餐具,第二天果然就會有很多盤子和碗出現。而鄰村的人去求卻沒有這種神跡出現。所以我們村的人一直都認為谷頂是屬于我們村的。村民用完了餐具之后再把它送到谷頂邊,第二天餐具就自動消失了。所以人們都認為這個谷頂是有靈性的,一直對它保持一種敬畏之心。后來,有人起了貪心,還餐具的時候私藏了一些,沒有全部還回去,于是,谷頂就不再靈驗了,再有人去求,也沒有盤子和碗出現了。關于谷頂出現鑲著金邊的盤子和碗就變成了傳說了。
時間很快到了近代,大約民國時期,我們村有一個老頭,姓高,個頭也高,所以大家都叫他“高老頭”。這個高老頭愛趕集,經常到離我們村好幾里地的一個集市去趕集。
有一天早晨,天剛蒙蒙亮,人們都還在睡夢中,高老頭又起床了,他要趕早集。跟往常一樣,高老頭穿好了衣服,牽著自己的小毛驢出了門,此時天才蒙蒙亮,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不知道是陰天還是起得早了,走了好一段時間,天還是灰蒙蒙的,并沒有黎明前的跡象。
這是一條土路,因為走的人多,所以路面被踩得既光滑又堅硬。高老頭一人一驢不緊不慢地走在這鄉間的小路上。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驢蹄子踏在硬土路上噠噠的聲音,這種聲音容易讓人安靜下來,不一會兒高老頭在驢背上竟打起了盹來……突然,驢子停了下來,噠噠聲消失了,高老頭也醒了,他慢悠悠地從旁邊拿起一條皮鞭,晃了晃,朝著驢屁股上就是一鞭子。可是那驢子在原地踏了幾步,又停住了。高老頭既納悶又生氣,舉起鞭子正要再打。忽聽一聲巨響,只見不遠處的谷頂上起了白煙,緊接著就冒起了金光,高老頭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愣在原地,這時候從那霧氣和金光中竟然走出了一匹雄姿勃勃的金馬駒,這馬駒雙目炯炯有神,渾身上下閃著金光,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只見它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高老頭的面前,停了下來,看了看高老頭,又看了看自己的背,示意高老頭坐在它的背上。高老頭這才回過神來,顫巍巍地走上前,試了兩次,才坐到馬背上,只感覺身子往后一仰,差點摔下馬去,他慌忙拽緊韁繩,只聽見耳邊生風,路兩邊的樹飛快地向后退,金馬駒馱著高老頭,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集市,在距離集市還有半里路的地方,金馬駒停了下來,高老頭會意,慌忙從馬背上下來,金馬駒轉身往回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中。
從那以后,每次高老頭去趕集走到谷頂的時候,這金馬駒便會出來迎接他,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晚上,高老頭吃完飯睡在床上休息,突然一個念頭從腦海中冒了出來:這是一匹金馬駒,渾身上下都是純金,若是能將此物賣掉,夠吃幾輩子了。想到這,他點著了油燈,下了床。從角落里找到一把斧頭,迎著油燈舉起,那油燈昏暗的光照在銀白的斧頭刃上,變成強烈的白光反射到高老頭的眼睛里,他用手輕輕試了一下斧頭刃,很鋒利,隨后便將斧頭放在了床邊地上,滿意地睡去。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高老頭就起了床,隨手抄起地上的斧頭別在腰后就出發了。和往常一樣,當高老頭走到谷頂的時候,金馬駒又從金光中閃現出來,昂首闊步走到高老頭面前,看看高老頭,又看看自己的背,這時,高老頭往后退了一步,朝著金馬駒深深作了個揖,說道:“老伙計,這么長時間以來,多虧了你的照顧,只是我老頭子年紀大了,走得太快就頭暈,這次咱能不能走得慢一點兒?”。金馬駒盯著高老頭的眼睛看了幾秒鐘,點了點頭。于是,高老頭坐著金馬駒上朝著集市趕去,速度果然比之前慢了許多,一路上,高老頭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金馬駒光滑的閃閃發光的脖子。行至一半路程的時候,高老頭緩緩地把右手伸向了腰后,輕輕地拿出斧頭,緊緊地攥著斧頭柄,緩緩地舉起斧頭,忽然,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兇狠,只聽咔嚓一聲,高老頭的眼前一亮,緊接著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股鉆心的疼痛感從腰上傳來,這疼痛使高老頭清醒過來。這時,他才發現金馬駒早已消失不見了,面前的地上還隱隱約約閃著微弱的光,高老頭定睛細看,原來是剛剛斧頭劈下去的時候削落的金馬駒耳尖上的一撮金毛。高老頭強忍著疼痛來到集市,把那一撮金毛拿到當鋪里去換了一些錢。從集市回來之后,高老頭就大病了一場,躺在床上整日哀嚎,他把從當鋪換來的錢給了他的侄子,讓他侄子給他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后來,高老頭的病真的治好了,而他從金馬駒身上獲得的錢財也剛好花完。受了一場大罪,到頭來啥也沒得到,白忙活一場。從那以后,高老頭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關于谷頂,除了上面提到的故事,還有很多其他的傳說。比如曾經有一個風水先生,經過谷頂的時候,覺得這塊地有些奇怪,然后,他用一塊特制的布蒙住自己的雙眼,朝谷頂里看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谷頂里面有一個老太太在推著石磨磨金豆子。還有一個有陰陽眼的人,看到谷頂里面是“樓瓦一片明”的景象……
我想,這些傳說的出現,不能簡單地歸因于過去的人們封建迷信,應該是和那個時候經濟條件不好、人們生活水平不高有關,因為靠著自己的努力無法改變貧窮的生活,所以人們才會寄希望于一些幻想。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有一個奇遇,能夠得到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或者一筆意外的財富。
時至今日,隨著國家的發展,生活水平的提高,關于谷頂的傳說也很少有人再提起了,曾經知道這些傳說的老人也一個接一個地離去了,但是我覺得這些傳說應當被記錄下來,流傳到后世,讓后人知道過去的人們對于美好的生活是多么地向往,從而更加珍惜今天這得來不易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