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顧點這里點這里
前情提要:
我暗無天日的人生&詭異出現的好友申請&名為阿嬌的女人&阿嬌和她的留言&始終不存在的網絡
6.我希望我不會醒來
阿嬌:阿翔?怎么了?又突然不說話。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冷靜下來后,我想了想,把之前寫的刪掉,重新打出幾個字。
我:你在做什么?
阿嬌:我嗎?我在圖書館自習。
我一愣。
我:你還在上學?你在哪里上學?
阿嬌:不告訴你,你猜啊。
接下來我又問了一些個人信息,阿嬌的回答一概都是:你猜啊。我不知道該不該再和她聊下去。
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阿嬌發來一句話。
阿嬌:不聊了,我要去吃飯了,886。
這一回,阿嬌走的很匆促。
翻出文檔,參照阿嬌的建議把小說和大綱修改了一下,果然情節合理很多,行文也通順不少,我再往下寫也變得順暢。
想起大綱開頭的那句話,我心里涌上來一股很復雜的感覺,不是恐懼,不是疑惑,反而有些驚喜和惆悵。
我仿佛成為我筆下的主角,失意潦倒,醉酒后躺在冬日的街頭睡過去。
黃粱一夢……我希望這不是一場夢。
第二天阿嬌再次出現。
阿嬌:做什么呢?
我:為什么你每次都問我在做什么?
阿嬌:我想知道嘛,我喜歡你。
我:但我都不知道你誰。
阿嬌停頓幾秒。
阿嬌:沒關系,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就好。
阿嬌:你的小說寫了嗎?
她在轉移話題,索性我已經決定不再抓著這事不放。我想通了。無論是阿嬌的身份,還是她為什么會和我聊天,我通通都不想追究。
我只知道,和她聊天我很開心,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人給過我。這樣的快樂,我不想放棄。
如果這只能是一場夢,我希望不會醒來。
我:寫了,發給你。
依然是阿嬌提出建議,我著手修改。文檔中的字數不斷增加,到后來我已經弄不清我寫小說,究竟是為了阿嬌,還是為了我自己。
我把我的困惑告訴阿嬌。
阿嬌:當然是為了你自己。不要忘記你的夢想!
阿嬌:我是因為你的夢想才幫助你的。
至此,我開始潛心創作。
有一次我和阿嬌吵了起來,因為其中一個情節,我說這樣才合理,阿嬌偏偏不認同。
阿嬌:才怪!你經歷過嗎?
我:難道你經歷過?
阿嬌:你以為呢!
那是醉漢遭遇生死危機時,突然出現一位曾經非常愛他的紅顏知己。阿嬌認為即便紅顏知己現在不愛他了,但曾經的愛仍會使她挺身而出。
而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認為都沒有愛了,盡管不會袖手旁觀,但也絕對不會挺身而出,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這不現實。
阿嬌就說我不懂愛,也不懂女人。爭論到最后,阿嬌再次說,你開心就好。然后說還有事,先走了。
又看到著五個字,我突然覺得有點愧疚,阿嬌明明是好心幫我,我怎么還和人家吵起來。最后我決定按阿嬌的思路往下寫。
因為小說篇幅不長,又過了半個月,我把它寫完。要投稿的話,我就必須出門。
辭職快一個月我第一次出門,感覺一切都久違的親切。我踩著陽光往網吧走,風吹下幾片黃葉正好落到我腳下。
我想起臨走前阿嬌對我說的話。
阿嬌:加油加油加油!
我不自覺笑起來。
我把小說存到U盤里,在網吧把投稿的郵件編輯好。我本來想找一家出版社,但是突然看到文學大賽的消息,我就把小說投給文學大賽了。
我又想要不要把家里的網絡連上,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我不知道阿嬌為什么能和我聊天,我怕把網絡貿然連接上,會對阿嬌有什么影響。
所以我重新買了一張手機卡,帶流量能上網的那種,然后下載了郵箱,這樣萬一編輯聯系我,我也能收到。
做完這些之后,我突然想到阿嬌和我聊天,用的好像一直都是電腦。
因為我們聊天的時間非常固定,大約在晚上睡覺前,中午休息時,有時早上她起床之后也會給我發消息。而且她總是有事先走。
我猜測她使用的可能也是筆記本。她應該是在校大學生,有沒有住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有一個非常要好的男性朋友。
還有關于她喜歡我這一點,我始終持懷疑態度。
我覺得她應該是有男朋友的。
有一次阿嬌說她要去吃飯了,她朋友催她了。莫名的我就覺得是她男朋友在催她。但我依舊和她聊天。
無論怎樣,我放不掉她給我的溫暖。這幾乎成為我的動力。
后來有一次,她說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我沒有問她為什么騙我。
阿嬌:你說他會不會忘記我?
我:你希望他記住你?
阿嬌:我不知道。我對不起他,我希望他知道這一切能原諒我。
我不知道阿嬌發生了什么,我只希望她能開心起來。于是我把我新寫的小說發給她。
我:新小說的開頭。
投稿之后,我就開始構思新的小說。
阿嬌:很好,繼續加油!參賽小說有消息別忘記告訴我。
我:不會忘記。
一個月后,我收到編輯的郵件。我的作品獲得虛構組二等獎,可以簽約出版。
我去簽約之前,一直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嬌。可是如果阿嬌不主動聯系我,我是找不到她的。
等我簽約之后,阿嬌依然沒有出現。她已經三天沒有出現。
三天前,我們聊天。
阿嬌:你加油啊!一定要一直一直寫下去。
我:說得好像我們要分別了似的。
阿嬌:哈哈,你太敏感了。
不是我太敏感,我們是真的要分別了。我的筆記本始終開機,可是阿嬌再也沒有出現過。
后來我的小說出版了,有人評價這是一部真實與想象完美交織的作品,主角在夢境與現實之間不斷轉換,尋求自我與真相……
那么我呢,我已經快要弄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我是已經醒來,還是又繼續睡下去?
7.阿嬌與周周
我將窗簾拉開,讓久違的陽光照進來。在纖毫畢現的光線下打掃房間。
我換了電腦,但是原來那個依舊擺在我的臥室,永遠充著電,永遠不會聯網。
也永遠不會再收到任何消息。
我整理房間,訂做了一個書架,我決定每個星期至少閱讀一本書。書架最下層我打算擺我自己寫的小說。
我會加油,一直一直寫下去。
我買了幾盆綠植放在窗臺上。我會定期給它們澆水松土,它們會回報我充滿希望的綠色,和我需要的氧氣。
我打掃廚房。添置了食材和調料。我沒有忘記有人對我說,總吃外賣真的不好。
然后我又買了香蕉和橘子,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買了一箱蘋果。
我翻出很多舊東西,準備扔掉。
我還翻出一本相冊,里面的相片已經十分久遠。有我高中時的,也有大學時的。
我翻著,看到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女孩,我們并肩現在陽光下,笑得很開心。
相片背面寫著一句話:阿翔和周周永遠不分開。
娟秀文雅,不是我的字體。
看著這張照片。這大概是在大學運動場上照的,女孩和我都穿著運動衫。陽光落在我們身上,頭發上,異常明媚。
一個身影從記憶中走出來。
“老是吃蘋果,營養不均衡。也要吃些香蕉和橘子。”她的嘮嘮叨叨。
“吃什么外賣啊!經常吃外賣不好。”她的外賣恐懼癥。
“我就是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她的刁蠻霸道。
“阿翔阿翔!”她這樣叫我,也不管我喜不喜歡。
“太好了,你的第一次過稿,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大作家!”她最支持我寫作。
她說,“如果以后你敢弄丟我,我就在走過的所有地方寫下長門怨。但我不是陳阿嬌,你也不是漢武帝,我希望我們不要走到那一天。”
她還說,“我希望我們永遠都能在一起。如果你對我不好,我要給你生一堆小寶寶,你掙錢養,累死你。”
可是最后她說,“對不起,我們分開吧。我不喜歡你了,你忘了我吧。”
她叫周周,是我的女友。我們在十年前分手,從此音訊全無。
一個大膽的猜測從我腦袋里冒出來。
我開始尋找當年的消息,聯系所有曾經認識周周的人。出版商找我辦簽售,被我推掉。一個星期后,我終于從周周當時的室友口中得知她的消息。
原來她已經在十年前去世。
白血病,住院不到兩個月就死了。
我的心瞬間冷下來。我之前還以為她就是阿嬌。不過想想也確實不可能。阿嬌還在上大學。而就算周周健在,她也已經和我一樣,參加工作好多年。
怎么想也不可能。
不過,周周的死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十年前,她突然提出分手。那時候我們才上大二,分手第二天她就退學了。我不甘心地找了她好久,可是所有人都說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和我分手,是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絕癥?可是白血病不至于死得那么快吧!才住院兩個月。我記得我們分手時,她非常正常,一點都不像身患絕癥的樣子。
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閨蜜把周周家地址給我。我決定上門拜訪。
周周家就在鄰省,我在第二天上午抵達。在火車上,我沒心情吃東西,下了火車,我也什么都沒吃,只想快點弄清楚這件事。
我有預感,事情的真相會使我大吃一驚。
當天午后,我終于找到周周家。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疑惑地問,“請問,你找誰?”
“是周周家嗎?”
說完,我看到年輕男人愣了一下,蹙眉,目光中帶上幾分審視。
“你是誰?”
“我是周周的同學,”我說,“我才知道她已經去世了,但我不明白她怎么會……我們分開時,她的身體還很健康。”
上下打量我幾眼,年輕男人的神情軟化下來,他看了一眼屋里,說,“你進來吧。”
屋子應該很老了,裝修是十多年前的風格,地上的瓷磚有的已經開裂。空氣中飄著一股炒菜花的味道,但我絲毫不覺得餓。
我走進去,年輕男人說,“小聲點,我媽在睡午覺,”然后他帶我走進一個房間,“這是我姐的房間。”
我環顧四周。房間擺設整齊,床單被罩都有,窗簾的淡淡的紫色,一臺筆記本在書桌上放著。
我走過去,看到筆記本上落著一層薄灰。
年輕男人在我身后說,“你就是杜翔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我一驚,轉過身說,“你怎么知道?”
年輕男人沒有說話,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書中夾著一張紙,他把紙遞給我。
“你自己看吧。”說完,他把書放到電腦旁,就出去了。
8.跨越時空的一封信
原來這是一封信,是周周留給我的一封信,信中的第一段話就驚到我。
她說:“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家。你這么聰明,你一定能想到我與阿嬌的關系。沒錯,我就是阿嬌。”
我繼續往下看。
“我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原諒我,我還是希望你能永遠記住我。
“三個多月前,當然對于你來說,已經是十年前,不管你記不記得,我都必須從這里說起。
“那天,我們約好四點去吃火鍋,可是我遲到了,就是那天,我之前的體檢報告下來了。
“我總是很累,喘不上氣,我以為是貧血或者低血壓,我沒想到竟然是白血病。那天我嚇壞了,可是你一直埋怨我遲到,導致我們沒有排上號,沒能吃到火鍋。
“但你不用愧疚,我不怨你的。我只怨我自己,沒有那樣好命。我曾幻想過我們會有怎樣的未來,可是,你知道嗎?在那一刻,什么都沒有了。
“當時醫生和我說,我的病還在初期,有治愈的可能。可是我家沒有那么多錢,我也不忍心讓爸媽為我操勞。
“我想了幾天,決定誰都不告訴。
“你記得我們看過的那些電視劇嗎?里面經常有一對情侶,非常相愛,其中一個患了絕癥,不忍心讓另一個難過,于是就提出分手,自己一個人走向死亡。
“我之前覺得這樣的劇情狗血透了,但是我發現,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我真的也只剩下這一個選擇。
“特別是你那時還在為夢想努力,我不能讓你經受這樣的打擊。還有我父母那里,還好我有一個弟弟,他會替我盡孝。
“于是我決定默默陪在你身邊,等到真的不行的時候再離開。那段時間,我心里藏了很多話,于是我把它們寫在日記本上。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匪夷所思了。這是一切的轉折。雖然最終沒能改變我的命運,但卻讓我少了很多遺憾。
“那天我下課回寢室。你沒有課,在寢室睡覺。我往回走,就在寢室樓下撿到一臺筆記本。
“我以為是誰落在這里的,就等了一會兒,但是依然沒有人出現,于是我就把筆記本拿回寢室。回到寢室,我仔細看了一下筆記本,想寫一份失物招領。
“然后我發現這個筆記本沒有牌子,也沒有編號。我嘗試打開電腦,就看到屏幕上出現一句話。大概就是我付出一些代價,就可以用它連接到未來的一臺電腦。
“然后,我就想到你。我想到我快要死了,不能再參與你今后的人生。我覺得它的出現,是為了填補我的缺憾。不管真假,我都愿意試一試。
“我問它需要什么代價,它說它只需要我的時間。我說,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告訴我時間的比例是1/30。也就是說,我可以用我的一天,換它的三十天。它就可以幫我連接三十天后的一臺電腦。
“可是當時我們都沒有電腦,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會有電腦,于是我用我的三個月,換了十年。我想十年后你一定會買電腦了吧。
“我給你起了一個暗示性的網名,我想看看十年過去,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談論過陳阿嬌和漢武帝,還有《長門賦》和我們的約定。
“如我所料十年后的你果然買了電腦,可是你把我們的約定忘了。而且你也沒有堅持寫作,幸好當時我還有時間,我開始和你聊天,我希望能激勵你繼續寫下去。
“還有,其實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結婚,或者是不是有了結婚對象。可是我一直都沒敢問,你也一直沒有和我說,我權當你還是單身。
“最開始,我發現你真的變了很多,變成一個真正的成年人。我們聊天的時候,我會突然感覺你很陌生。我覺得很難過。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隔著十年時光。這十年間,你是怎樣過的,過的好不好,我都不清楚。我有什么立場來指責你的改變。
“后來我們聊著聊著,當我感覺到你一點一點,又變回我熟悉的那個阿翔的時候,我又欣慰又痛苦。
“當時,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猶豫要不要和當時的你分手,我感覺自己快不行了。室友已經覺察到我的異常。
“但因為我每天出門,都畫厚厚的妝來掩蓋,所以你一點也沒有發現。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我弟弟來學校找我,看到了我的日記。
“他和我吵了一架,把我的病告訴我爸媽。我不得不和你分手,回家住院治療。我拜托所有知道內情的人,幫我隱瞞這個消息。
“后來的事情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再活幾天。現在我的皮膚上都是膿包,腫塊,和出血的斑點。好惡心。幸好你看不到這樣的我。
“我留在你心中的,還應該是那個穿著運動衫,在運動場上奔跑的青春模樣吧。
“就到這里吧。我覺得好累。一封信我寫了三天,是不是很沒用。
“你的小說投稿好像快一個月了吧?可惜我好像等不到它出版的那一天了。
“嗯,就這樣吧。我想睡一覺。”
落款:永遠愛你的周周。
9.最后的最后
合上信,我輕撫桌上的電腦,仍覺得像是在做一場夢。原來周周真的就是阿嬌,原來發生了那么多我不曾知道的事情。
我感覺到難以忍受的酸澀,充滿整個胸腔,壓得我透不過氣。只能深吸幾口氣,以做緩解。
可是沒什么用。
我對周周的弟弟說,“我能不能把信和筆記本帶走?”
周周的弟弟說,“可以。”又把之前夾著信的書遞給,“這個也給你。”
我接過來翻了翻,才發現這不是書,是周周的日記本。
“我姐真的很愛你,別忘記她。”
我說,“不會的。”
我抱著筆記本和日記本出去的時候,周周的母親已經醒了,靠在床上看著我。
目光平靜,甚至無神。可我知道,那其中有不動聲色的怨恨,也知道那里面曾有過的悲慟。
我朝老人家鞠了一躬,然后走出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