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小區樓下遇見那只貓的,那時候它身上的毛發糾結在一起,渾身臟兮兮的,看不出它的毛色。它趴在倒下的垃圾桶旁邊,兩只爪子很是利索地翻找著能夠讓它填飽肚子的食物,發霉的面包,吃剩下的魚,或者是丟棄的罐頭。聽見人的腳步聲,它會偶爾抬起頭來看看,瞄了一眼,又繼續尋找它自己的食物。有一次我又看到它,覺得甚是可憐,然后拿了冰箱里的吃剩下一半的魚扔過去給它。可它只是看了一眼,又繼續翻著它自己的垃圾桶。我哭笑不得,還真沒想過,作為一只貓還挺有骨氣的啊。
閑暇時間我很是喜歡搬個凳子坐在樓上的窗口去觀察它,反正它又不走,常常呆在小區旁邊。它的生活看起來其實還蠻愜意的,偶爾翻翻垃圾桶找吃的,但是大部分時候,它會呆在小區下面的那顆大榕樹下,伸個懶腰,然后曬個太陽睡一個好的午覺。
小區下面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所以它也常常成為了孩子們欺負的對象,偶爾會有小孩拿石頭丟它,于是它立馬就弓起腰,全身的毛都豎起來,對著小孩齜牙咧嘴,它只要一這樣,小孩子就不再敢欺負它。
有一次對門的鄰居抱著她的貓下了樓,我看見她懷里的貓,很是乖巧依偎在她的懷里,半瞇著眼。我突然又想起樓下那只流浪貓,突然就同情起它。
我以前是一直以為廣州是不會有流浪貓的,因為有一位朋友很是諷刺性跟我說起過,說這是一個人還不如一只寵物重要的時代。我雖然覺得他的話里帶有偏見,可有些時候可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未必就不對。
夏季的南方是多雨的季節,一場大雨下來,洗刷了被風吹過來的渾的塵土,雨后的空氣呼吸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打算到小區樓下去坐坐,順便去看看那只流浪貓,想了想,我又把冰箱里的魚干偷偷拿了一點出來。
它就躺在那顆大榕樹下面的大理石椅子上睡著了,也許是因為那場及時的大雨,它看起來干凈多了,毛發不再黏成一塊一塊的了,這樣仔細一看,它的毛色很是好看,通體白色。
我悄悄走過去,可還是驚動了它。它一睜眼,寶藍色的眼睛盯著我,一骨碌爬起來,弓起腰,看起來很兇,似乎我只要想干些什么,它隨時就會撲過來。
我將的魚干在它眼前晃了晃,示意了一下,可它卻不領情,直接跳下椅子,往遠處跑去。真是一個不領情的家伙。
大雨過后的晚上,我去了一趟那種又臟又亂的居民區,也許是見慣了高樓林立,繁花都市的廣州,突然對于這樣擁擠的居民區有些不適應。
我看過一座城市忙忙碌碌的人,他們過著豪華的生活,燈紅酒綠,忙著去應酬,去參加酒會。我也看過一座城市另一群忙忙碌碌的人,他們背著沉重的包裹從遠方來,他們住在陰暗嘈雜擁擠的出租屋里,吃著幾塊錢一桶的方便面。我的面前有一個城市的光明,也有這個城市的陰暗。
我突然又想起那只流浪貓,想起對門鄰居懷里抱著的那只“高貴”的貓,它們何嘗,不也是這座城市的象征呢?
后來幾天,我去丟垃圾,那只流浪貓也一直呆在那里,似乎垃圾桶成了它的家。后來也聽小區內的老人提起過它的來歷,說是它出生不久就被丟在這垃圾桶旁邊,它是靠著垃圾桶的食物奇跡般活下來的。
老人們常常看著它嘆氣,“這只貓啊,野得很,也不是沒有人不收養,可是只要有人一抱它,它就撓人。久而久之,想要收養它的人也就放棄了。到底是在垃圾桶旁邊長大的貓,野得很,不像家貓。”
再到后來,我就很少再去注意它了,畢竟人的注意力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會放在同一事物上。
直到不久之后的一天,有人發現它死了,就在垃圾桶旁邊,夏天的天氣悶熱,它的尸體很快就發臭。我去看過它,它就躺在那里,毛發好像少了一塊,血已經凝固。小區的一位老人拄著拐杖使勁地敲了敲地板,“造孽喲,這是誰做的啊。”很明顯,它是被打死的。
不管如何,我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后悔,如果我最近能夠多關注它的話,也許就不會了。我還沒給它起過名字,一直就只叫它流浪貓。可是始終,除了空氣里飄來的腐臭味,再也不會有什么了。
后來小區的人們實在忍受不了了,將它的尸體鏟進垃圾桶里,然后蓋上蓋,等著垃圾車前來。我看著它的尸體混著垃圾一起被抬上垃圾車,然后倒進去,垃圾養育了它,最后也成了它的安息之地。對門的鄰居抱著它的貓站在那里失神,她摸了摸她懷里的貓的毛發,那只貓乖巧地叫了一聲。
她嘆了一口氣,看著我,說“真是太可憐了。”
我看著垃圾車開走,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她懷里的那只貓。
“是啊,太可憐了。”